濃重的熏香在暗無天日的偏房裡肆意飄散。
咔哒一聲,盛暮落了鎖,而後朝着角落的位置走去。
晏宜年披頭散發,衣衫淩亂,他趴在地上,已經完全沒有了人的樣子。
似乎是聽見了聲音,他揚起腦袋,已經不聚焦的雙眼空洞無神,朝着盛暮的方向虛虛地望過來。
他歪了歪腦袋,以一個怪異而扭曲的姿勢往前挪了挪,似乎是想要把盛暮看得更清晰些。
盛暮默不作聲地後退了一步。
晏宜年卻不滿她的動作,嘴裡咿咿呀呀地不知道說着什麼,他擺動胳膊,想要再往前,然而隻聽鐵鍊刷拉拉一陣作響,卻不見他再挪動分毫。
他就這樣看着盛暮,雙眼陰暗無光。
盛暮垂眸,看着地上的晏宜年,開口道:“你是誰。”
笑容在晏宜年的嘴角擴大,他上半張臉仍舊是無神的,空洞的,仿佛被抽空了魂魄的。
可是唇角卻咧開了一個誇張的弧度,像是被人勾住嘴角,而後用力向上扯一樣。
盛暮又問了一遍:“你是誰。”
晏宜年唇形并沒有改變,喉嚨裡卻硬生生滾出了一串沒什麼感情的話語:
“你過來,我就告訴你。”
盛暮向前邁了一步。
在她與晏宜年之間距離縮短的瞬間,一道刺眼的白光憑空出現,将盛暮包裹其中。
她的身體不斷地下墜,最後一絲意識消失之前,盛暮看見了滾動的數據流在她身邊劃過。
……
再睜眼,是一個昏暗的樓梯間。
傳送突然,盛暮驟然掉在地上,尾椎摔得生疼。
她龇牙咧嘴地按着後腰從地上爬起來,皺着眉頭看着眼前的人。
應嘉一身工裝打扮,眼神有些鬼鬼祟祟的。
她看着地上的盛暮,小聲抱怨道:“你怎麼才發現?再晚點就來不及了。”
盛暮扯扯嘴角,說:“我還以為是越淮。”
這樣生硬地更改角色,盛暮第一反應隻會是越淮所為。
應嘉撇撇嘴說:“我還在想我要改到第幾個角色的時候你才能反應過來。該不會得等我把小世界改崩了你才知道是我幹的吧?”
盛暮說:“又是改角色,又是直接把我從裡面撈出來,你膽子還真不小。”
盛暮印象裡的應嘉是一個很典型的三好員工,不站隊不反抗腳踏實地認真幹活,領導指東不打西,領導點南不走北。
沒想到竟然敢在越淮眼皮子低下幹這種大逆不道的事情。
應嘉說:“噓,這裡沒有監控,不然我也不敢這麼大膽。”
時間緊迫,沒什麼時間給兩人叙舊。
又或者說,以盛暮和應嘉的關系而言,她們也沒什麼舊情好叙。
應嘉說:“越淮快恢複了。”
盛暮說:“還有多久?”
應嘉說:“最多不超過一個月,我從他第一次左眼皮跳我就開始提醒你了,誰知道你根本沒反應過來。”
盛暮說:“你有什麼辦法讓他晚點恢複嗎?”
應嘉瞪大眼睛,壓低聲音說道:“你真敢想啊!我更改角色給你提示,怕你不明白我什麼意思還專門把你從裡面撈出來已經冒了很大的風險了,你現在讓我害領導,我有幾條命能供你這麼霍霍?”
盛暮沒說話。
應嘉憤憤歎了口氣:“我已經在幫你了好不好,更何況我權限不夠你也知道,我根本都接近不了越淮,他怎麼恢複的我都不知道,我最多把他打得點滴藥水給你換成生理鹽水,再多的就做不了了。”
盛暮說:“那就換成生理鹽水吧。”
應嘉瞪了她一眼。
盛暮說:“你有沒有除了更改角色以外的辦法和我聯絡。”
應嘉說:“沒有。”
盛暮說:“上一次回來,我帶過來的那些道具呢?”
應嘉說:“不行。”
盛暮歎了口氣。
應嘉說:“盛暮,我并不是站在你這一邊的。越淮是我上司,是我領導,我不會,也不可能跟我領導對着幹的。”
盛暮想說那你為什麼還要偷偷給我提示,為什麼還要冒着風險把我撈出來。
難道就是為了把她叫出來,然後面對面地對她說:盛暮,看好了,雖然我幫你,但是我不會幫你。
但盛暮什麼都沒說。
人都有私心。
論迹不論心。
她隻是點點頭,說:“那謝謝你了。”
應嘉沒說話。
兩人在樓梯間相顧無言。
半晌,還是應嘉先開的口,她說:“你準備好了嗎,我現在送你回去。”
盛暮說:“我要去辦點事。”
應嘉眉毛都要豎起來了:“你瘋了嗎?我把你弄出來冒了多大的風險,你要害死我嗎?”
盛暮說:“我會小心行事,出了什麼事也不會把你供出來。”
應嘉還要說什麼,被盛暮打斷。
她說:“你也說了,弄我出來冒了很大的風險,既然已經冒了這麼大的風險,那我就不能白來一趟。”
應嘉冷臉:“盛暮,你知道嗎,如果我現在把你供出去,我會被記功,也會被升職加薪。”
盛暮絲毫沒有被她威脅到,她說:“你不會。”
她向前邁了一步,在應嘉氣急敗壞就要跳腳的神情中,淡定地說了一句:“麻煩讓讓。”
……
盛暮權限比應嘉大,應嘉去不了的地方,她可以。
關于她的一切應當都被越淮嚴密把控,這也就導緻了在越淮不省人事的這段時間裡,甚至沒有人能夠将盛暮極高的權限取消。
把越淮點滴換成生理鹽水什麼的對越淮的恢複應該是半點阻礙都不會有,越淮在潞華山公主副本裡受到重創,其傷損遠不是傳統醫療可以恢複的。
應該是有什麼機制讓越淮能夠與離陽連接起來,借着離陽的修為,他才能勉強得以恢複。
時間緊迫,應嘉對于這些事情又是咬死了也不肯跟盛暮再多透露一點,盛暮不知道越淮究竟在哪,也沒時間去找他。
她隻能幹點别的。
比如說去越淮的屋子裡找一找關于她的所有線索。
或許是錢多燒的,又或許是狡兔三窟。越淮的住所有很多個。
除了局裡的那個房間外,越淮還有好幾個更能稱得上是家的地方。
盛暮思索着究竟哪裡才能得到最多的線索。
但最終的目标答案還是放在了越淮的屋子上。
她輕車熟路地掃了自己的視網膜,溜進了越淮的屋子。
屋内的陳設還是她上次來的時候的模樣,盛暮進了越淮的私人系統,花了點時間破解了密碼。
而後,她在越淮的系統裡,找到了一個名為“天壽計劃”的文件。
天壽,與天同壽。
她深吸一口氣,點開了文件夾。
隻是令她出乎意料的是,文件夾裡面并沒有詳細的記載計劃。
有的隻是寥寥無幾的字。
“一千一百四十八,實驗失敗。”
“三千四百五十六,實驗失敗。”
“一萬三千五百四十九,實驗失敗。”
鼠标下滑,盛暮看着短短幾行字,數字一個比一個大,最後卻都是标注了實驗失敗的字眼。
這些所謂失敗的實驗,是“盛暮成長模拟實驗”嗎?
這些都是失敗的結果,那成功的那個是什麼?
盛暮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