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一切都說開了,晏雲兒也沒有初見那些謹慎和隐藏,盛暮倒是喜歡她這種模樣,有事說事,省去了不少沒用的功夫。
兩邊信息一對,彼此也都知道對方接下來有的忙活了。
晏雲兒擡手滅了燈,起身推門,說:“那既如此,我就不留你了。”
盛暮“嗯”了一聲,開門走了。
臨走前連門都沒給晏雲兒關。
晏雲兒看着大敞着的門,被屋外的風撲了一臉。
她輕笑一聲,低下了頭。
這個人族姑娘,倒是挺有趣的。
也不知道就照妖族現在這個混亂樣,事情到最後能不能如她所願。
回去的路上,天已經黑了個徹底。
有雲滄在身邊,盛暮也無需再分神躲避什麼巡邏的守衛,她就踩在月光鋪出來的道上,大搖大擺地朝前走。
身後,雲滄看着自己這個徒弟的背影,跟了上去。
他問:“今日怎麼了?”
雲滄不擅長關心旁人,這樣有些生硬的話,已經是他努力的結果了。
他見身旁的姑娘肩膀塌了塌,末了,雲滄聽到了一聲清淺的歎息。
盛暮說:“我不知道,我就是覺得,不知道怎麼繼續下去了。”
她說:“晏芳遇死了,晏宜年如果明早沒辦法恢複正常,那活着也和死了沒什麼區别。我費盡心思想要把妖族上下勢力歸攏到一起,到時候聯合起來抵抗離陽和越淮,可現在,他們不過是動動手指,就能将我的計劃全盤打亂。”
盛暮看着雲滄,輕聲開口:“師父,我們能赢麼?”
能赢麼?
雲滄不知道。
他們不占優勢,如果輸了,也要承擔更為慘烈的後果。
可他們沒有退路了。
又或者說,從一開始,除了反抗與消亡,他們就沒有第三條路。
雲滄看着盛暮,想了想,還是說:“不一定。”
明明是有點潑冷水一樣的話,可盛暮聽了卻噗嗤一下笑出了聲。
她聽見雲滄說:“能不能赢,我們都已經盡力了。若是能赢,那說明着天道總歸不算瞎眼,若是輸了。”
他語氣沒什麼起伏,還是那樣淡淡的:“那便說明這天道不公。”
盛暮有些啞然。
她說:“師父,你居然也信天道啊。”
雲滄笑了,說:“不信。”
他這一生所做種種,都是逆天而行。
所以,雲滄看着盛暮,語氣平靜:“若是天道不公,便覆了這天道。”
他們修仙者費盡心思,抛下種種,才能與天謀求一線生機。
就算求到了,就舒坦了麼?
并不是。
九重天上一個個的也要做事,也要幹活。
那憑什麼這天道就能在那想做什麼便做什麼,無論對錯,全憑心意?
天道也該做事,也該幹活,也該去盡它應盡的義務,做它應做的事。
若是做不到。
那當颠了這天,換一個道來。
*
兩人回去時,小院的門虛掩着。
盛暮緩緩推開門,就看見坐在院子裡的三人。
她啞然,半晌道:“這麼晚了,不回去休息啊?”
蕭澤禹說:“又不累,等等嘛。”
霧柏伸了個懶腰,打着哈欠,說:“既然來了,我們閑雜人等也該撤退了,走走走,累了一天了,好困好困。”
蕭澤禹小聲嘀咕:“你累什麼,明明一天都是小師妹在幹活。”
話沒說完就被霧柏揪着耳朵往屋裡帶。
蕭澤禹腦袋都被揪得偏向一處,他哀嚎:
“哎痛痛痛,你手勁怎麼這麼大?”
“輕點輕點!”
“男、男女授受不親啊你趕緊撒手!”
連男女授受不親都出來了。
霧柏翻了個白眼,手上力道絲毫未消,她說:“授受不親個屁,迂腐的老封建,這一套對姐可不管用。”
雲滄看着盛暮,又看了看晏随星,說了句:“記得早點睡。”
而後就離開了。
盛暮看着關閉的房門,轉頭,朝着一直眼巴巴往這裡看的晏随星招了招手,說:“過來。”
晏随星站起身,走過來,胳膊貼着她,悶悶地叫了聲:“小師姐。”
“小師姐在呢。”
盛暮後撤了一步,伸開雙臂,說:“看你的小可憐樣,要不要小師姐抱一抱?”
還沒等晏随星有什麼反應,盛暮就先一步抱住了他。
晏随星個子高出她不少,盛暮一隻手抱着他的背,另一隻手放在他腦袋頂上揉啊揉。
她邊揉邊輕聲地哄:“小師姐今日有些忙,沒顧上我們随星,随星是不是生氣了,能不能原諒小師姐呢?”
晏随星身子一僵。
他說:“沒有生氣。不會……不會生小師姐的氣。”
他們離得很近。
是貼在一起的近。
晏随星感覺小師姐的身體軟軟的,他伸手抱住了她的後背,她好像直接能軟在他懷裡化成一灘水一樣。
晏随星不敢用力,就這樣輕輕地放在她後背上貼住。
他聽見盛暮說:“真的沒生氣?”
晏随星說:“嗯,沒生氣。”
盛暮結束了這個擁抱,她松開了胳膊,晏随星也隻好跟着她的動作放下了手臂。
他看着盛暮歪了歪腦袋,而後問道:“那今天怎麼了,能不能跟小師姐講一講呢?”
晏随星垂下了眸子,沒有說話。
盛暮也不催他,就站在他面前,靜靜地看着他。
在回來的路上,盛暮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緒後,就開始想如何處理晏随星的情緒。
晏随星不對勁。
從今天早上去牢獄中找晏毓的時候,盛暮就發現了他不對勁。
他的情緒陷入了一個奇怪的漩渦裡,盛暮當時還在疑心,晏随星是不是被離陽殘魂影響了自己的欲望。
在牢獄時,盛暮還順着晏随星的怪異将記憶往前搜尋了些,而後發現,晏随星似乎不止是今天,在前幾天他就已經出現這種狀況了。
那時盛暮就在想,她要找個機會,和她的小師弟,好好聊一聊。
結果接下來接二連三的事情打亂了盛暮的計劃。
晏芳遇在兩人面前自爆,晏随星親眼目睹自己親人的離開。
晏宜年在兩人面前崩壞,當時在屋内,盛暮能夠明顯地感覺到晏蘭的恐懼和已經要紊亂的精神狀态。
可是,晏随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