譬如在對待晏雲兒上,晏宜年應當也是對她不親近的。
緣由應該就是那支并沒有落在他手中的勢力上。
看着盛暮陷入沉思,晏蘭這才大着膽子打量她。
這幾日下來,和她接觸最多的,就是盛暮。
約她去桃花林,幫她見晏毓,現在幫晏毓給她帶話,又打聽父親和晏邱叔叔的,也是她。
她們那幾人中,似乎是盛暮在主導者所有的行動。
而晏随星。
晏蘭瞟了眼從一進屋就默默跟在盛暮身後的晏随星。
她和晏随星打小就不算親近,或者換句話說,她和晏随星打小就沒什麼交集。
很小的時候幾個小孩還會在一起玩,不過自從晏随星的母親離世後,晏随星就離開了妖族。
之後偶爾再回來,晏蘭也不常見到他。
他對旁人倒一直都是那個樣子,沒什麼态度,甚至還是有些散漫的,可晏蘭就是莫名對他有點發怵。
這次來妖族,晏随星還是一貫的模樣,晏蘭本打算與他繼續井水不犯河水,然而那天晏鴻卓死後她憤怒之下去找盛暮對峙,還是與晏随星起了沖突。
沖突的結果就是,她丢了一隻眼睛。
晏蘭摸了摸自己的眼罩。
眼睛不好治,不過還有一隻,晏蘭倒是也沒覺得是非常大的事。
不過那日晏随星向她揮劍的場景還曆曆在目,晏蘭雖然嘴上不說什麼,可是心裡對晏随星的怵勁又加深了幾分。
可是……
她又瞟了一眼晏随星。
他跟在盛暮身後的模樣,瞧起來倒是很乖巧。
他一直在幫她,在為她出頭。
在關心她。
在保護她。
晏蘭能看出來,晏随星對這個人族少女應該是有意的。
他表現得太過明顯,晏蘭從未見過他在誰面前能有這個樣子。
晏蘭正悄悄打量着兩人,忽然聽見門外傳來一道呼喊:
“蘭兒,蘭兒。”
晏蘭渾身一緊。
盛暮也瞬間扭頭望向窗外。
是晏宜年。
她抓着晏随星的胳膊,甚至來不及詢問晏蘭,就直接往她的屋子裡面走去。
晏蘭被關禁閉的這間屋子不算大,盛暮找不到什麼适合藏身的地方。
她正準備把晏随星藏在衣櫃角落裡,自己貼好符咒站在另一邊,卻忽然被晏随星抓着換了個位置。
她藏在了角落裡,而晏随星在她前面擋着。
門前已經落下了一道影子,影子順着光影朝着屋内一點點延伸,盛暮沒時間再跟晏随星換位置,隻能擡手抱住晏随星的腰,把他又往裡拉了拉。
盛暮給雲滄傳音:“師父師父大事不妙!晏宜年突然過來了!我倆沒時間逃了會不會被發現啊師父!”
她甚至傳音都不知道具體應該傳到那個位置,隻是虛無地在空中落下一個點。
好在雲滄收到了。
他聲音不疾不徐,盛暮一顆心瞬間就安穩了不少。
他說:“别慌,符咒貼好,能再撐一會。”
他頓了頓,似乎是聽到了霧柏描述的具體時間,又道:“約莫,十分鐘。”
雲滄說能撐,那就是能撐。
盛暮安心了不少。
她看着晏蘭緊張地起身去開門,努力想要用身形和影子擋住角落的他們。
比晏宜年先一步進屋的,是窗外的風。
盛暮感覺風勾住了她的衣角,緩緩地在她頸側繞着。
腳步聲逐漸接近她,一步又一步。
而後緩緩停在她面前。
晏随星擋着,盛暮看不大清楚晏宜年的表情,她正想着應該怎麼找機會從屋子裡溜出去,就聽見晏蘭驚恐的聲音傳來:
“爹、爹?你、你怎麼了?”
盛暮想要錯一個身位去瞧,還沒瞧見晏宜年的臉,先看到了他在地闆上閃爍的影子。
原本應該虛實分明的影子忽然在地上抖動,卻并不是随着人體動作而發生的晃動,而是影子的邊緣變成了鋸齒狀,正在和一旁的光源一點點摩擦融合所帶來的不自然的聳動。
盛暮心道不對。
她再也顧不得什麼,推開擋在前面的晏随星,從角落裡鑽出。
可饒是做好了心理準備,盛暮卻還是在沒走到晏蘭身邊時就愣住了。
晏宜年的嘴角正在不自然地抽抖着,一下上去,一下又落回。
角度和幅度都及其精确,絲毫不像是人能控制出來的精細度,而是像兩張動畫一般,前後來回切換。
晏蘭的手都在抖。
她想要擡手去碰一碰父親的肩膀,可指尖觸碰到的衣角卻在瞬間就吞沒了她的手。
她的手還能動,可視線中卻再也沒有出現那隻手了。
恐慌籠罩了晏蘭,她擡眼看着自己的父親,聲音已經破碎地不成調子:
“爹,你怎麼了,你、你别吓我,我——”
“蘭兒。”
晏宜年張嘴,吐出了兩個字。
聲音還是爹的聲音,晏蘭的心稍微地放了放。
隻是下一秒,更加令人毛骨悚然地事情就發生了。
晏宜年看着晏蘭,手擡到一半,随即就分解成了一個又一個的像素塊,帶着顔色的像素塊在空中散亂地飄着,它們不停遊動,卻無論如何都組不成一個手的形狀。
晏宜年的嘴巴張着,明明任何的動作都沒有,卻仍舊有聲音從他的嗓子裡被擠出。
他口中字節不停地重複,像是卡住了的影像,隻能機械地反複說着着幾個字:
“晏晏晏——蘭——”
“晏晏晏——蘭蘭蘭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