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寶,睡吧。”
“睡吧。”
“睡吧。”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眼睫也慢慢合上,抱着那塊石頭的手臂卻越來越用力,直到粗粝的石頭磨破了她露出的肌膚,她都渾然不覺。
不詳的預感襲來,一切都在電光火石之間,快到盛暮甚至沒有時間去追究這個預感的來源到底是什麼。
她隻是抓住了晏随星的胳膊,掐了個決,轉身就朝着山洞之外沖出。
洞口之外就是懸崖,盛暮步子半分沒停,她帶着晏随星就這樣直直地沖下了懸崖。
罡風與利氣瘋狂沖撞,失重感讓她整顆心髒地跳動速度都放緩了許多,衣角和發絲不斷地向上飛,盛暮感覺自己正在快速地下落,眼前逐漸被濃郁的霧氣包裹,耳中也漸漸傳來了妖獸愈發清晰地吼叫聲。
忽然,腳底踏上了一片實底。
緊接着,轟隆一聲巨響,盛暮看見濃重發白的霧氣似乎都被沖破了些許。
在那些被撞破的濃霧縫隙裡,盛暮窺見了一道濃郁的紫色的光。
丹龍載着兩人快速上升,沖破霧氣的瞬間,盛暮就看見了坍塌的靈虛洞。
一整塊山石都成了碎塊,刻着靈虛洞三字的那塊石碑也斷成了兩節。
盛暮足尖一點,跳到了那片坍塌之後的廢墟上。
靈識散開,盛暮在廢墟上不斷翻找着什麼。
身後,晏随星還踩着丹龍飄在懸崖上方,他看着盛暮的衣擺在亂石上面飄揚起伏,麻木的酸脹從心尖傳到指尖。
不知過了多久,他看見盛暮朝着他跑來。
丹龍上傳來了另一個人的重量,不知為什麼,晏随星感覺自己飄起來的心也被盛暮帶得往下壓了壓。
“快走快走。”他聽見盛暮急聲催促,“我知道你現在沒反應過來,等會我跟你解釋,先到對面去找師父他們會合,馬上日落了,我答應了晏蘭的。”
動作比大腦要更快反應過來。
晏随星禦劍前往對岸,或許是記住了盛暮那句“快走快走”,他速度很快。
饒是盛暮已經站在了晏随星身後,她還是能清晰地感受到空中的罡風在不斷地抽她大耳刮子。
她抓住了晏随星地手,一下一下摩挲。
像安撫,又像尋找些依靠。
剛才的一切發生得太過突然,别說晏随星了,就連她,和晏芳遇沒什麼感情的人,在此時此刻都有些反應不過來。
晏芳遇在将所有的記憶都傳給她後,就選擇了自爆而死。
她抱着那個被她當做孩子的石頭,一下一下地哄着,像是要把孩子哄睡,這樣等下她自爆而死時,熟睡中的孩子就并不會感受到太多的痛苦。
也是在崖底聽到那聲轟鳴的那一瞬間,盛暮才終于明白,晏芳遇在垂下手指後露出的那一抹笑,究竟是什麼意思。
那是她留給這個世界,最後的告别。
告别她的族人,告别她的家,告别她的遺憾,她的鬥争。
還有那一點對于這個世界的不舍。
她是應該不舍的。
她應該是要留戀的。
她想要活。
秋芙也想活。
沒人不想活。
不想活的話,秋芙不會費盡心思修煉,不會起早貪黑,連頓飯都不敢吃,覺都不敢睡,生怕自己的修煉速度受損。
不想活的話,晏芳遇不會布下一個個提魂的陣法,不會将自己所有的破碎混亂的記憶寫下。
不會在石壁上刻下那幾個大字——我叫晏芳遇。
隻是她們失敗了。
秋芙被強行抹殺。
晏芳遇在自己還能保持些清醒的時候,選擇親手了結自己。
她知道自己活不久了,她能夠感受到自己漸漸流逝的生命,能夠察覺到自己變得不像自己。
于是她用盡全部的修為與力氣,在靈虛洞等到了盛暮和晏随星,她把記憶傳給了盛暮之後,就走上了為自己選擇的那一條路。
靈魂被支配,身體被侵占。
晏芳遇不想要這樣的結局。
她反抗了,失敗了,于是究其所有,在最後,主宰了自己的生命。
哪怕代價是死亡。
那她的死亡也該由自己主宰。
而不是旁人
腦中屬于晏芳遇的那一部分記憶還處在混亂中,盛暮深吸一口氣,将那些殘破的畫面碎片壓在腦海最深處。
她現在沒時間梳理晏芳遇的記憶,和晏蘭約定的時間不剩什麼,她不能讓晏蘭對再一次地産生不信任。
丹龍飛躍懸崖,還沒停穩,盛暮就跳下了丹龍。
對岸的三人目睹了方才的那場爆炸,但盛暮此時沒時間跟他們解釋,她看着逐漸西沉的太陽,抓着雲滄的袖子說:
“師父,我要去找晏蘭,現在立刻。”
雲滄點點頭,他長袖一揮,盛暮隻覺得眼前一白,等到再睜眼的時候,人已經在晏蘭門口了。
耳邊傳來雲滄的傳音:
“隔空的法陣沒有那麼精确,我盡可能保證你與随星不被發現,但你們自己也要多加小心。”
盛暮應了聲好,将符紙貼在自己和晏随星前胸。
晏随星完全是一副任人擺布的人偶模樣,活像是三魂丢了七魄,隻是一具空殼子立在這。
盛暮放了神識去探查晏蘭的屋内有沒有别人,另外還分了點精神來哄晏随星。
她其實不太知道怎麼哄人。
她的成長和越淮挂鈎,哪怕她非常不想承認這一點,但越淮沒教過她的東西,除非她自己學,否則她幾乎是不太會的。
而哄人,顯而易見,不屬于這個她會自己去學的範疇。
于是她隻是在貼好符咒之後,往前邁了一步,擡手抱住了晏随星的後背。
空殼子似的身子似乎微微地緊了一瞬。
盛暮抱得很用力,是渾身上下的每一寸肌膚都能知曉他們在擁抱的程度。
她輕聲說:“再撐一會,好不好?等今晚小師姐辦完事情後,随星想做什麼,小師姐都陪你做。”
她擡手,揉了揉晏随星的頭發,說:
“好不好?”
晏随星彎着腰,腦袋往她頸窩裡拱了拱,悶悶地說:“這是小師姐說的,小師姐不能反悔。”
“不反悔。”盛暮聲音很輕柔,她捏了捏晏随星的耳朵,把他拽起來,和他對視。
她說:“絕對不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