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這一次,再沒有什麼妖物從崖底沖出了。
晏随星踏着丹龍,回到了盛暮身邊。
從丹龍上跳下來的瞬間,他身形有些晃動。
盛暮趕緊伸手去扶他。
遠了沒瞧見,離近了才發現,晏随星額角的碎發被細密的汗打濕,不僅如此,他呼吸也有些微微的喘。
他看着盛暮,眼睛卻是亮亮的。
像是什麼來邀功的犬科動物。
盛暮擡手揉了一把他的頭發,而後又不輕不重地拍了兩下,說:“晏随星做得棒!”
盛暮感覺自己手下的那顆腦袋似乎還順着她的動作輕輕拱了拱。
更像犬科了。
盛暮想。
說起來,在知道自己的小師弟其實是一隻妖的時候,那個被盛暮短暫思索過,卻在之後幾天忙亂中又忘記過的問題,此刻再次卷土重來。
還不知道晏随星的真身是什麼呢。
犬科的話,會不會是狼?
大大的一隻,毛發蓬松,湊過去揉他還會對你呲牙的那種。
不僅如此,狼的身上,應該也是熱熱的。
尾巴應該也很好玩。
“小師姐在想什麼?”
……
“小師姐?”
盛暮回過神來,就見晏随星垂眸盯着她。
“小師姐在出神。”
他語氣笃定地問。
“是在想些什麼呢?”
心底那些說不出口的想法被點破,盛暮感覺臉頰都在微微發燙。
她打着磕絆道:“沒、沒想什麼。”
她想把這事糊弄過去,誰知晏随星卻有些不樂意了。
他向前走了一步,垂着眸子,發帶從頭頂垂落,尾端繡着的小狐狸在耳邊蹭來蹭去。
明明是有些緊迫的場景,可盛暮看着那小狐狸,心卻又不受控制地朝着别處飄去。
如果是小狐狸的話,也挺可愛的。
毛茸茸的耳朵一抖一抖,大大的尾巴一晃一晃——
停!
盛暮及時掐停了自己的念頭,擡頭看着晏随星,嘿嘿笑了笑:“沒想什麼,沒什麼。”
晏随星抿了抿嘴,問道:“是不能告訴我的事情嗎?”
不能告訴他?
當然不能告訴他了。
她怎麼能告訴晏随星,從剛才到現在,她一直在猜測他真身是什麼,并且瘋狂地腦補那些毛茸茸的動物貼着她蹭來蹭去的樣子吧?
她盛暮多少也是要點臉的,這種沒臉沒皮沒羞沒臊的事情,她幹不出來。
可是晏随星現在瞧起來,是真的有些蔫巴巴的。
那句“當然不能告訴你”到了盛暮嘴邊,卻也說不出口了。
人家剛剛才消滅了一隻大妖,又累又乏的,哪能這麼說。
于是話在盛暮嘴裡繞了個圈,變成了——
“現在不能,但是之後可以。”
說完,她還踮起腳,在晏随星腦袋上揉了一把。
手下的腦袋似乎蹭了蹭她的掌心。
盛暮拿下爪子,就看見晏随星的眼睛明顯亮了許多。
看着是哄好了。
盛暮笑眯眯地踏上了丹龍,拽了拽晏随星的衣角說:“走吧,去靈虛洞。”
丹龍緩緩騰空,和方才晏随星去清路是又疾又利的劍風不同,此刻的丹龍安穩又平靜,盛暮甚至可以在丹龍上坐下,晃蕩着腿往崖底看。
濃重的霧氣遮擋讓可視範圍變得極低,哪怕是有修為的修仙者,但憑肉眼也仍舊看不到什麼東西。
盛暮分了一縷神識出來,神識順着崖壁,緩緩下探。
懸崖深不見底。
神識一連下了百丈有餘都沒摸到點端倪,但盛暮卻不敢再往下繼續探測。
放出去的神識已經告訴她,在這崖底下,有數隻合體期的大妖,在這之上的,她便探測不到了。
于是盛暮緩緩收回了神識,開口問道:“這懸崖底下,究竟是什麼東西?”
“是上古大妖,”晏随星的聲音沒有一絲波瀾,“靈虛洞下的這片崖底很适合修煉,靈氣濃厚,就連珍惜靈草都漫山遍野的長。那些大妖占了這裡的地方,平日裡并不會輕易越出崖底,倒也算是相安無事。”
盛暮問:“它們怎麼這麼聽話?”
上古大妖的修為深不可測,就連雲滄來了都不能有十成把握将這這群妖完全壓制住。
是這個崖底下面有什麼不可知的秘密,還是說——
晏随星說:“是有人在數百年前,用了秘寶與秘法,将這些妖封印在了崖底。”
“是,”他頓了頓,聲音蓦地有些低沉,“是離陽。”
離陽。
盛暮心頭微微一動。
晏随星道:“上古大妖有休眠期,離陽趁着它們沉睡,同幾人聯手,一起将大妖封印在崖底。”
盛暮說:“所以對于妖族來說,離陽是有恩于你們的。”
晏随星沒說話。
半晌才點了點頭。
盛暮心中有些五味雜陳。
離陽此人,在她心中的形象,一直是複雜難言的。
在得知他與越淮共生融合前,盛暮就是這麼想的。
離陽有欲望,有惡念,可卻也有着一絲普濟天下的情。
他屠戮魔族,對妖族也虎視眈眈。
這樣的離陽,斷斷是稱不上一個好人的。
可他又留下殘魂幫助無水村的河神修煉,代價是需要河神庇佑整個無水村,讓他們不受到那哀怨之氣的影響。
盛暮不知道如何去形容他。
她隻是忍不住在猜測,在利欲熏心,惡念滋長之前,離陽會不會也是一個光風霁月的仙君,他刻苦修煉,為的也不過就是一個念頭——
得大道,救世人。
隻可惜,漫漫人生路,沒什麼人能從一而終,堅守自己的道心走到最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