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關那天,雲滄的眉眼與他而言都添了幾分陌生。
哪怕雲滄和霧柏再三告訴晏随星,盛暮并沒有去聖方秘境,她這裡的時間流速是正常的,對她而言,他們不過是隻有幾天沒見而已。
晏随星心底還是慌張不已。
他走之前,再三暗示盛暮說會等他想他,盛暮連頭都不點。
他害怕這短短十幾天會出什麼别的變故。
以至于原本需要走将近兩三天的路程他不到一天就走來了,甚至還冒着被打的風險偷偷潛進小師姐房間。
就為了看她兩眼。
晏随星做好了盛暮态度冷漠的準備。
隻是出乎意料地,他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小師姐身上還帶了幾分被子裡的暖意,她摟住他的脖頸,唇瓣擦過他耳垂,絲絲縷縷的麻意頓時就順着血液流入心髒。
晏随星那顆一路上一直躁動不安的心。
終于在這一刻。
落入胸腔中。
不知抱了多久。
晏随星不想打破這一瞬間,他可恥地想讓時間就停在這一刻。
但是時間說不許。
溫暖很快從他身上撤離,晏随星感受着小師姐散落着的,掉在他衣領裡的冰涼的發絲被抽出。
“小師姐睡吧。”
他起身就要走。
卻被盛暮拉住了手腕。
溫熱覆蓋在他冰涼的手腕上,盛暮握得很松也很輕,輕到仿佛完全沒用力氣,隻是挂在晏随星的手腕上;松到晏随星隻要輕輕晃晃胳膊,那隻手就會被甩開。
于是晏随星手臂僵直,一動也不敢動。
“你要睡了嗎?”
他聽見小師姐這樣問。
思緒如亂麻。
晏随星理不清。
小師姐這是什麼意思,是要睡還是不要睡,是要他走還是不要他走?
身後忽然傳來一道清淺的歎息。
晏随星感覺自己心髒都要爆開了,呼吸在那一瞬間窒住。
他咬着口腔裡的軟肉,強迫自己腦子回複清明。
然後他聽見了一句:
“不睡的話,就陪我下去走走吧。”
*
當然不睡。
小師姐這麼說了,晏随星覺得,自己就是困得要死掉了也可以再活一陣。
起碼能活到和小師姐散步完之後。
夜晚的室外有些涼,風一吹,帶着幾絲陰冷,絲絲縷縷往骨頭縫裡鑽。
晏随星這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來自己忘記提醒小師姐添衣服了,他正準備問問盛暮要不要上樓添件衣服,卻在轉頭的瞬間愣在原地。
剛才在屋裡,天色昏暗,晏随星心中存了事,再加上盛暮大半個人都縮在被子裡,晏随星也就一直沒看清盛暮穿着什麼。
現在走到樓下,被清冷的月光一照。
晏随星感覺自己耳尖都要炸開了。
小師姐一頭柔軟的黑發松松散散披着,上衣下衣都穿得極薄……
且短。
盛暮走了兩步,發現邊上的人沒了,她轉身去看,卻發現晏随星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她。
“怎麼了?”
盛暮挑挑眉。
她完全沒意識到有什麼不對。
晏随星聲音細若蚊蠅:“小師姐……衣服……”
盛暮這才明白是什麼原因。
衣服是從越淮衣櫃裡拿的,估計是先前他給她買來還沒來得及送出的,越淮衣櫃裡總是有很多她的衣服,樣式也大多是越淮喜歡的模樣。
就譬如現在穿着的這套背心和短褲。
盛暮知道自己穿短裙短褲之類露膚度高的衣服很好看,一直以來也都習慣這樣穿。下午在古堡見蕭澤禹他們時身上還穿了件長風衣,從頭到腳穿的嚴嚴實實的,蕭澤禹也沒說什麼,這也就讓她完全不記得自己這身衣服有什麼問題了。
而晚上,洗完澡後适應身體突如其來的新修為,真氣流竄太熱,再加上要睡覺,她也就把風衣脫了。
盛暮看着晏随星要看不看的小心樣,心裡直想笑。
她走過去,湊得近了些,甚至還專門壞心眼地踮起腳尖看晏随星的神情。
晏随星想躲,然而目光和盛暮對上時,卻又挪不開步子了。
半晌,他才垂了腦袋,低聲道:“小師姐,冷不冷啊。”
盛暮一本正經:“不冷呢,還有點熱。”
她是真不冷。
體内的真氣烘得她整個人都暖洋洋的,她正準備再逗兩句,忽然感覺一股力從手腕傳來,拉着她往前走了一步,緊接着,一隻冰冰涼涼的手落到了她額頭。
晏随星低着腦袋,認認真真地試她的體溫:“小師姐生病了嗎?所以覺得熱。”
太近了。
真的,離得太近了。
晏随星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近到盛暮能清清楚楚地看見晏随星眼裡的擔心,還有臉頰上未消下去的紅。
“沒有生病。”
盛暮擡起另一隻手,不老實地捏了捏晏随星的臉頰,晏随星老老實實地放下了在她額頭上的那隻手,可手腕的觸感卻依舊沒有消失。
兩人都沒說什麼,就這樣繼續走。
夜風吹起地上的落葉,吹得樹梢左搖右晃,晏随星不放心地看了眼盛暮的肩頭,又問了一句:“小師姐真的不冷嗎?”
穿的好少哦。
他忍不住酸酸地想。
在那裡,見那個叫越淮的人時,也經常這樣穿嗎?
“不冷。”
盛暮不知道晏随星為什麼這麼糾結于她冷還是不冷這個問題上,她看了眼自己裸露在外的雙腿,覺得好像還是有必要解釋一下:“我走得太急,要去改限制什麼的,衣服就是從我上司那裡——”
上司這個詞一出,盛暮反應過來,正當她覺得自己是不是有必要改一下說法時,晏随星開口了:
“是……越淮嗎?”
盛暮點點頭:“是。”
氣氛沉靜了一瞬。
疑問得到解答,但晏随星心裡半點開心都沒有。
他眼裡有些哀怨和委屈,癟了癟嘴,又問道:“那小師姐在那裡的時候,也經常這麼穿嗎?”
不要是。
不要是不要是不要是。
“是。”
盛暮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在那裡,很多人都這樣穿,我也是。”
晏随星徹底頹了。
他想擡頭,多看看小師姐穿這種衣服的樣子,像是報複性般,把他沒看過但是别人看過的一一看回來。
然而目光落在大片裸露在外的肌膚上時,卻又因為覺得冒犯而低頭。
盛暮看着眼前的人,不忍心地擡手揉了揉他腦袋:“好啦,不想讓我這麼穿那我就不這樣穿,小師姐都聽你的。”
晏随星從小在這個小世界内生存長大,對于背心短褲接受不了也正常。
說到底,這也得是她的錯。
“不是。”
手下的那顆腦袋動了動,随機很認真地看着盛暮:“小師姐喜歡怎樣,就怎樣,我、我沒有不想。”
他咬着唇,耳朵紅到要滴血,結結巴巴說道:“很、很好看的。”
特别好看。
特别特别特别好看。
小師姐穿什麼都好看。
小師姐想怎麼穿就怎麼穿。
他沒有不喜歡,也沒有不想讓她這麼穿。
隻是有點。
有點嫉妒、還有點不高興而已。
就一點點。
晏随星在心裡說道。
真的就一點點。
盛暮愣了一下,看見晏随星就差把腦袋埋地裡的鴕鳥模樣時,終于忍不住笑出來聲。
“不逗你了。”
她晃了晃被晏随星牽着的那隻手,反握回去,拉着他就往古堡的方向走:“你今天趕路也累了,快走,回去休息休息,等明天師父收殘魂時我們再玩。”
晏随星乖乖地跟在後面,兩人踩過地上一片嘎吱嘎吱的樹葉,踏過城堡内部厚實柔軟的地毯。
在到盛暮房門口時,晏随星終于依依不舍地松開了牽着盛暮手腕的手。
“小師姐……”
“能不能……”
兩人同時開口,晏随星看着盛暮,眼巴巴道:“小師姐先說。”
盛暮有些不好意思地碰了碰鼻子,輕聲開口:“能不能,抱一下。”
話音剛落,她就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少年将她擁入懷中,緊緊地摟着她的腰,頭埋在她頸窩,高馬尾落下的碎發掃在她臉側,有些癢。
但她也沒避開。
少年的懷抱寬厚有力,以至于那一瞬間,盛暮覺得自己所有的擔憂和低落統統消失不見。
前路會沒有任何阻礙,我想做什麼就去做,我心之所向,即是我前行之路。
我想,就是最大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