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一拍桌子,大聲喝道:“夠不?”
?
反應過來的全場觀衆滿臉問号。
盛暮施施然收了劍,轉身,歪歪腦袋看着甯鴻昊。
她剛才有預感甯鴻昊一定要整什麼幺蛾子,于是在舞完最後一式月下問松後,就機智地打開了劇本。
原文是這樣的:
[甯鴻昊眼看甯雪溪即将有性命之危,整個人焦急不已。
那一瞬間,什麼規矩禮法,全都被他抛諸腦後,他滿腦子隻有甯雪溪的安危!
于是他勃然大怒,手掌将面前的桌子拍了個粉碎,喝道:“夠了!”]
盛暮大手一揮,把“夠了”改成了“夠不”?
她看着甯鴻昊,搖了搖頭,說道:“不夠哦。”
下一秒。
甯鴻昊徒然暴起,手掌依次劈向了入目可及的所有桌子,桌子應聲而裂,碎掉的聲音還頗具有節奏感。
啪次啪啦啪叽轟!
啪次啪啦啪叽轟!
觀衆席上不乏有其他宗門的音修。
隻見有人受此影響,立刻化出了樂器。
唢呐之聲震天響。
嘹亮又明潤,将南涉峰峰頭的陰冷吹去。
伴随着甯鴻昊有節奏的打擊樂,不少音修紛紛拿出了自己的樂器。
唢呐、二胡、古琴、笛子。
凡所應有,無所不有。
盛暮站在台上,一手無名一手樹枝,開始給這個動人心扉的表演當起了指揮。
原本有些混亂無序的音樂頓時有了悅耳的旋律,一會低沉悠揚如群山嗡鳴,一會婉轉輕柔如初春将至,伴随着甯鴻昊時有時無的動次打次,譜出了一手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空前絕後的樂曲。
一曲終了。
甯鴻昊的手仍然不停歇。
他兩隻手已經紅腫,所有的桌子都被他劈碎了,于是他的目标被迫放在了南涉峰的樹木上。
這一掌,震斷了十顆樹木。
那一拍,拍碎了百枝樹葉。
忽然,一道悲怆的聲音從看台上響起:
“母親!”
一個少年抱着大鼓,哭得撕心裂肺:“我頓悟了!我頓悟了!”
“鼓修并非沒有前途,打擊樂并非毫無出路!”
“世間萬物,一草一木一花一樹,皆可化我所用!”
“甯掌門!盛姑娘!多謝二位慷慨提點,多謝二位傾囊相授!”
少年站起身,沖着盛暮的方向長長一拜。
其他修士受他感動,抹了抹眼角晶瑩的淚水,對着盛暮道:
“盛姑娘!此情此景,此時此刻,我心中的豪情萬丈,不禁想要再奏一曲。”
“還請盛姑娘為我們指揮。”
所有音修齊齊站起,對着盛暮誠摯道:“還請盛姑娘,為我們指揮!”
盛暮堅定地點了點頭:“好說好說。”
說罷,她拿起了無名和樹枝,繼續揮舞着。
受到鼓舞的不止是全體音修。
其餘修士,雖然未曾窺得其中樂理之奧秘,卻也得到了其他的頓悟。
譬如:
“原來所有人的力量接合在一起才是巨大的,師兄,師姐,等我們回去,便一起煅鑄,一起修煉吧!”
這是器修。
“原來修士的武器不僅局限于手,原來這個大自然與我們的,皆是饋贈!從明日起,我再也不執著于本命劍了!”
這是劍修。
“唔,一群人修煉,真的能更高效嗎?”
這是……
合、合歡宗。
“大自然,真的可以為我們的修煉提供更好的助力嗎?回去試試好了。畢竟在别人的地盤,不好太放肆。”
這也是,合歡宗。
盛暮眼角抽動,不忍心看合歡宗修士們驚天動地石破天驚鬥破蒼穹的頓悟了。
那一日,南涉峰餘音繞梁,悅耳的音律久久不曾散去。
所有人都在感歎甯鴻昊的舍己為人。
哪怕雙手拍爛,露出了森森白骨,他也堅持着,為大家的頓悟,燃燒自己全部的生命。
多值得歌頌啊!
*
盛暮就這麼成為了音修之光。
她指揮了一上午,下午終于可以借着身體還沒完全恢複的原有跑路,在屋子裡舒舒服服睡了一下午,神清氣爽的她準備外出覓食。
然而她高估了自己的自律性。
推門的時候,天色已經全黑了。
這個點别說下山買吃的了,隻怕那些店鋪全都關門了。
盛暮歎了口氣,正準備自己給自己施個昏睡咒,再一覺睡到明天早上,面前忽然出現了個影子,擋住了清冷的月光。
盛暮擡頭,看清了來人的臉。
是晏随星。
他變戲法似的,一下子拿出了好多食物。
什麼荷葉糯米雞啦,玉米排骨湯啦,炸蝦球啦,甚至還有一小碗切好了的水果。
他靜靜的看着盛暮,沒說話。
盛暮的肚子忽然咕噜噜響了,她臉上一紅,還沒說話,面前的晏随星忽然輕笑了一聲。
“吃吧。”
他道。
盛暮隻糾結了千分之一秒,就迅速地夾起一塊炸蝦球,放入自己口中。
委屈别人不能委屈自己,委屈什麼不能委屈肚子。先吃飽再說。
她吃得極香,對面的少年就托着下巴,歪頭看她。
看到盛暮自己都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她吞下口中的排骨肉,把那隻荷葉糯米雞往前推了推,弱弱道:“你要不要也吃點?”
晏随星彎彎唇,搖搖頭:“小師姐吃就好。”
于是盛暮再次沒有心裡負擔的吃了起來。
吃着吃着,她大腦這才正常工作,忽然慢了好幾個半拍地反應過來一個問題。
這個點了,山下的鋪子都關門了,晏随星是從哪裡給她弄來了這麼多熱騰騰的食物?
隻有一種可能。
那就是晏随星下午就給她買了,然後一直等她醒,中途還不忘用法術讓食物一直保持着熱乎的狀态。
奇怪的情緒從盛暮心中升起。
自從與無涯宗恩斷義絕後,她對晏随星就一直處于“雖然我好像沒立場生氣,但我就是有點不爽”的這種情緒裡。
一連晾了晏随星好幾天。
包括但不限于,跟霧柏下山逛街沒告訴他,跟蕭澤禹偷偷跑到無涯宗看熱鬧沒帶着他,跟雲滄偷偷學習術法一直避着他,等等行為。
嘴裡的肉忽然不是那麼香了。
盛暮擡頭。
晏随星正專心地看着她吃飯,此刻她突然擡頭,他眼裡的專注還沒完全收回。
在明澈的月光下,暴露無遺。
盛暮抿了抿唇,正準備繼續低下腦袋當無事發生,唇邊忽然被一抹柔軟擦拭。
晏随星手裡拿了一塊帕子,抹掉了她唇角的一顆米粒。
他聲音清潤,又帶了一點示弱的軟:“小師姐能不能别生我氣了。”
“我錯了,下次再也不會瞞着小師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