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四丈!”王婆子當機立斷,轉頭招呼大兒媳,“快把銅錢拿出來,給孩子們都扯身新衣裳!”
另一邊,袁氏妯娌看着布料,心裡像壓了塊石頭。她們家連吃飯都緊巴巴的,哪有餘錢買布?但眼看着天要熱了,兩個孩子還穿着冬天的破棉襖。
“柳妹子……”小袁氏欲言又止,手指絞着衣角,又有些不好意思開口。
柳秀蘭明白她的難處,輕聲道:“先拿兩丈去用吧,等秋收後再給錢。”她看了眼袁小花和袁小妞,兩個孩子身上的衣服補丁摞補丁,袖口都磨爛了,轉身又扯了兩丈給大袁氏。
袁氏妯娌兩正要道謝,之前一批過來的礦工家屬翠花突然擠了過來:“喲,這麼大方?那也給我賒兩丈呗?”她臉上堆着笑臉,眼睛卻一直往布料上瞟。
這個翠花是當初和他們一起從營州城裡過來的,但一路過來就鬧得不太愉快,總是有意無意看韓家的闆車,話裡話外還酸他們家家當多。
更别說後來上了礦,屬她家男人最經常說韓家男人的壞話,所以兩家關系不好幾乎是衆人皆知。
祠堂裡頓時安靜下來。柳秀蘭的手停在布料上,想起前幾天韓有福回來還生氣翠花男人一天天亂哔哔。她深吸一口氣,聲音很輕卻很堅定:“不賒了,都是自家辛苦織出來的,得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這不是簡單的買賣,而是人情往來的算計。在災荒年月,一尺布、一碗米,都是救命的情分。柳秀蘭願意幫襯關系好的袁家,卻不想便宜關系不好的翠花家,連她家的錢都不想掙,誰知道賒出去了後面能不能要回來。
翠花臉色一變:“憑什麼袁家能賒,我就不行?”她的聲音一下子拔高了,“是不是因為我男人跟你家男人有過節?”
這時,和翠花交好的李嬸子陰陽怪氣地插嘴補充道:“喲,韓家媳婦這是看人下菜碟啊?莫非是專挑監工家巴結?”她故意瞥了眼王婆子,話裡帶刺。
柳秀蘭把布料重新疊好,語氣依然溫和:“袁家兩個嫂子幫過我們不少忙。再說,這是我家的布,想給誰賒是我的事。”
“就是!想賒誰就賒誰!再說人王婆婆可沒賒!”韓夕氣鼓鼓補充道,她把小雞籠往身後藏了藏,警惕地看着對面兩個語氣不善的人。
翠花惱羞成怒,指着柳秀蘭和韓夕就要罵。王婆子突然站起來:“吵什麼吵!這麼大的雨,誰家不是遭了災?有這功夫不如想想怎麼修房子!”"她瞪了眼李嬸子,“我王婆子買東西向來現錢現貨,用得着誰巴結?”
楊村長也過來勸解:“都消停點!這雨還不知道要下多久,省點力氣吧。”
翠花見再沒人幫腔,隻得悻悻地走了,臨走還狠狠瞪了柳秀蘭一眼。李嬸子也讪讪地退回人群裡,嘴裡還嘟囔着:“不就是幾尺破布,神氣什麼.....”
邊上大袁氏則是感激地沖柳秀蘭點點頭,小袁氏也悄悄抹了把眼淚。她們都知道,這不僅是幾尺布,更是一份難得的情誼。
雨還在下,祠堂裡的氣氛漸漸活絡了起來。陸續又有幾家過來扯布,幸好柳秀蘭的包袱裡備着一把剪刀,她利落地裁着布,每剪一下都發出清脆的"咔嚓"聲。新扯的布料雖然還帶着潮氣,但至少能披在身上擋擋風寒。
“娘,咱們今天賣了将近四百文呢。”韓夕湊到柳秀蘭耳邊,聲音壓得極低,手指卻忍不住摩挲着錢袋。銅錢碰撞發出細微的聲響,在她聽來比雨聲還要悅耳。
柳秀蘭摸摸女兒濕漉漉的頭發,輕聲道:“等天晴了,娘給你做件新衣裳。”她望着門外如注的大雨,心裡既惦記着在外奔波的丈夫兒子,又為今天意外賣出的布料感到欣慰。
角落裡,五隻小雞在籠子裡發出輕輕的“叽叽”聲,仿佛在應和着雨聲。韓夕把籠子往幹燥處挪了挪,潮濕的茅草沾在她手上。
她突然想起家裡那個漏雨的窩棚,等天晴了,得先修屋頂,再給小雞搭新窩,還要烘烤打濕的毛氈和茅草......要做的事像雨點一樣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