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界實驗城。”——她回到了深界實驗城。
深界實驗城是一座漂浮在北緯三十度附近海面上的四十七層移動平台,仿佛一座懸在寬廣海洋之上的鋼鐵公司。又仿佛一座向深淵垂落、又向星空延展的倒挂之城。光子塔閃爍出規律的同步頻率,重力調節器發出微不可聞的嗡鳴。
太陽剛探出海平線,金色光束自海面反射到城底,映出晶瑩剔透的水線與鋼筋桁架。巨大的舷窗中,海浪在雲影與夕光中交織,像一條被施了魔法的光帶。
她站在艙門邊,眺望這座她成長、離開、又重新歸來的城堡——不是出于背叛或逃避,而是出于選擇。
接駁艙緩緩對接,她踏上深界實驗城的登陸平台。金屬地闆在靴底發出低微回響,像是這座城市在辨認她的腳步。歡迎提示音在她腦内輕響:“識别成功:費羅·加西亞,深藍脈系成員,優級權限。歡迎回家。”
她擡眸看向高聳的塔狀核心—“空洞之眼”——那是深藍脈系的标志,象征着他們對意識與肉身關系的至高探索。塔身由半透明合金和集成光纖構成,内層全息映射不斷流動着義體模拟數據與倫理對話記錄。
空氣裡,是她熟悉的味道:消毒液、冷卻液、未完全風幹的義體潤滑劑,還有漂浮在系統深層的、未說出口的沉默。
終于回來了。
費羅扶穩風衣,擡腳向那扇巨大的通道門走去——母親等待在幕後,亦如這座城,波光與漩渦兼容并蓄。
“空洞之眼”正下方,幾位一同長大的舊友紛紛從隧道的陰影中浮現。人群中最先迎上來的,便是深藍脈系的高材生薩曼莎,她的眼鏡在曦光中泛着銀白。薩曼莎唇角含笑,但眼神裡帶着審視細看卻是欣喜:“費羅,好久不見。你可真敢離家出走。”
費羅笑,語氣中既無憤怒也無責怪:“我隻是做了一些實驗室裡做不到的手術。”輕輕上前抱住她,“我這不是回來了?不歡迎我麼?”
薩曼莎回抱住她,語氣輕快卻壓不住那一點激動:“我猜你還記得通往主艙的路徑?那扇光譜門的密鑰,還是你命名的。”
“當然。”費羅淡笑,拍了拍她的肩,“代碼名叫‘赫爾墨斯的左手’,是我十六歲時的審美高峰。”
“我們都以為你不會再回來了。”
費羅将下巴抵在薩曼莎的肩上,“怎麼會呢?這是我的家啊。”目光略過遠處的一排觀察艙。那裡,一道熟悉的身影倚靠在數據塔邊緣。
那是西姆——曾是她在義體研究中心的學習搭檔。如今,他的雙臂已徹底替換為合金模型,連面部也覆蓋了三分之一的生物合成皮膚。
他們四目相對時,無言比千言。費羅輕輕點頭,眼底卻湧起一抹深思:她能感受到——真正的回歸并非止步于此,而是将重新踏入那扇通往争議與真理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