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方書已經熟悉了他的呼吸,他現在的呼吸一點兒也不像睡着的樣子。
她好奇地起身,一隻手越過去放在他身側,撐着身體小心翼翼地往裡看。
他随着她的動作翻身,避開了他的視線。
果然沒睡!
九方書十分锲而不舍地追過去看,他有些惱怒地坐了起來,九方書被他的動作掀翻,直直往後躺了下去。
她在厚重的雲被裡撲騰了幾下才爬起來,對上了延陵西的視線。
他沉着眼睛,沒有看她,但是下眼睑紅紅的,眨動的睫毛上還有水光。
九方書十分震驚,他弑父弑君,殺了無數人才回到王城,才走上這九五之尊之位,天下人臣服他,卻也怕他,他殘暴狠辣,無人不知。
他竟然會哭!
九方書破口而出的陛下你哭了嗎?陛下你為什麼哭呀,緊急咽了回去。
她的腦子裡瞬間閃過他跳下水救自己的樣子,她意識到自己可能成功了!
她後仰着,撐着身子看他,為了他的掙紮與尊嚴,她表現地十分脆弱虔誠:“陛下,你喜歡我嗎?”
他終于擡眼看她,眼睛裡是一種叫丢盔卸甲的東西。
他突然意識到,也許愛是一種能激發他的生命力,使他快樂的東西。
為這種東西沉淪,也算不上一種交付生命的堕落,他安慰自己,他隻是為着自己的欲望罷了。
九方書慢慢地靠近他,她仰着頭,挨着他的腮,又惡劣又主動地表白:“陛下,我喜歡你,我愛着你,你也喜歡我一下好不好?”
她臉側繃着的肌肉松動了一下,他周身的戾氣也終于緩和,九方書親昵地用腮碰了他一下,然後退開。
他垂着眼睛看他,他的眼睛很好看,眼睑内側銳利,眼尾微微上揚,内折不明顯,是一雙十分好看的丹鳳眼,這種眼睛一般長在女人的臉上。
但因為他淩厲的眼部線條,使他的眼睛看起來不豔不魅,卻十分的冷峻。
他漆黑的瞳孔暗沉,冷聲說:“你沒有親我。”
九方書覺得好玩,忍不住笑了。
昨日親他翻臉,今日不親他也要翻臉。
她剛要起身親他,就聽到門外傳來一聲:“陛下,有急事報!”
延陵西握着她的手,在她虎口處輕輕摩挲一下,然後迅速起身,穿上衣服走了出去。
這是他登上王位以來,第一次如此緊張,九方書意識到一定發生了什麼。
她忙起身往外跑,延陵西已經随着守衛離開,後宮深處的天空傳來一陣炸鳴。
為她辦事的侍衛突然跑過來,他忙跪下奉上一個藥罐:“容妃娘娘說這是解藥,隻求聖女放過劉秉川。”
九方書賭成功了,容妃孤立無援,她不敢賭。
她接過解藥放好,問:“你可知外面是何事?”
“我在容妃娘娘宮外,隻隐約聽到與大王子有關,其餘就不知道了。”侍衛俯首道,“聖女,您讓我辦的事我已經辦了,還請聖女不要食言。”
容妃雖然送來解藥求和,但是她不敢賭九方書真的會放過劉秉川。
大皇子一直駐守在北疆,他在必要時期錯過了王位的争奪,與他有關的事,一定是不利于陛下的。
看來容妃已經與大皇子聯手,要置陛下于死地。
九方書道:“去告訴劉秉川,宮中兵變,我有辦法助他,讓他速來見我。至于你的事,你回去等信,明日我便把她送出宮。”
侍衛應聲下去。
九方書十分氣憤,她剛得到了陛下的愛,她即将獲得一切,敵人反擊的劍就舉了起來。
獵人的屠刀最頑強也最無恥,他們圍剿她,要破壞她最後的生存之地。
英武殿内安靜異常。
太陽開始西移。
英武殿坐北朝東,太陽穿過巍峨的房檐,從他盤着巨龍的脊背落下去,遠方的風雨欲來。
劉秉川終于還是來了,在如今的混亂中,他應該已經得到提醒,他手裡拿着劍,劍刃上有血。
九方書看着那把染血的劍,面上十分害怕地問:“殿下,可是事情有變?您是要我殉情嗎?”
她美麗的茶色眼睛含着淚:“殿下,我可以的。”
這句殉情一出,劉秉川霎時覺得母妃的擔心實在是多餘。
他忙丢了劍,道:“不怕不怕,我不會傷你的!”
她柔柔弱弱地撿起那把劍,道:“殿下,這是防身之物,不可丢掉。”
她拿着劍,但是十分乖巧又順從,沒有任何攻擊性,劉秉川就任由她拿着了。
九方書主動地牽着他的手,領着他往至高無上的王位走過。
“殿下,這個位置看起來遙遠,但也不過這短短的一段路,不過這九層台階。”
她握着他的手,虔誠地似乎在向他宣誓:“這個位置其實很近,就在我的枕邊。”
她舉起手中的劍,道:“他就睡在我的枕邊,我可以助殿下殺了他,助殿下走上王位。”
九方書引他往上走,她恭敬地說:“陛下,請走向你的王位。”
劉秉川看着王位,他不可控制地激動着往前走,他踏上最後一級台階,他的欲望開始戰栗,失而複得的王位就在眼前!
突然胸口被利刃穿透,方才那把握在美人手裡的劍,現在插在他的心髒裡。
他滿臉震驚,想要回頭。
九方書用力把劍推進他的心口,他痛地跪了下去,再也沒有力氣。
九方書松開手,她走到他面前,她的聲音無波無瀾:“你們誰也不能毀了我的計劃。”
他跪向王位,也跪向她。
掙紮了不到一刻,便斷氣了。
延陵西突然沖進來,他一身玄黑色,衣擺濡濕,水澤粘在地闆上,旖旎出一道鮮紅的血迹。
見她安然無恙,他劫後餘生般看着她,巨大的欣喜在他眼底散開。
九方書也沖他笑,他沒死,她的計劃保住了。
她看着他,堅定道:“陛下,我會守護你的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