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方姝站在武英殿内,俯瞰全天下的臣服。
苟延殘喘的王朝,衰落的民族信仰,腐爛的權力廢墟,爾虞我詐的利益戰場。
栾量國因幹旱、内鬥、征伐,早已經岌岌可危。
隻有軍隊,才可以建立絕對的王者霸權。
隻有新的君王,才可以挽回百姓搖搖欲墜的希望。
武英殿外,伫立着千軍萬馬。
延陵西站在萬軍之巅,他擡手示意,軍士以槍墜地,卸甲于前。
武英殿是前朝的第一正殿,殿外縱有千軍萬馬,卻寂靜無比,隻有旌旗的呼嘯聲。
殿前禦道的正中間,擺放着雕龍漆虬的烏紅色棺木,四周圍滿了誦經的和尚。
長生方丈向四方拜天地,拜罷合指念:“仰惟神明,奉承天序。皇天後土,賜而帝祇,為天下主,繼承大統。告祭之日,帝祇來臨,臨禦天下,戡定盛世。”
他念罷回身,跪向先王的棺木:“今吾子民齊聚,送先王歸天......”
他話還沒說完,忽然雄壯高昂的号角聲響起。
長生方丈震驚地愣子原地。
未送先王歸天就開始登基大典,這于理不合!
左右鼓聲震天,拔地而起。
傩面擁簇到棺前,和着鼓聲起舞,衣袖翻飛,望天高歌。
忽然風雲變幻,二胡裹着西風旌旗向天,筝聲奏響風雨欲來,琵琶帶來凜凜殺氣,竹笛蕩滌涅槃的雷電。
“天穹四象,磅礴而來,帝祇神爵,佑我栾量。”
禮官高喊:“跪!”
将士扶槍跪地:“陛下千秋萬代,萬歲萬歲萬萬歲!”
百官俯首參拜:“陛下千秋萬代,萬歲萬歲萬萬歲!”
延陵西未跪先王,也未追尊谥号,他看向忍着怒火與屈辱跪地的前太子劉秉川,輕笑:“為安父王之心,孤要父王看到,天下太平,兒孫盡在。”
喪鐘聲響起,威嚴急促的鼓點,混亂出莊嚴的美感。
幽沉的鐘聲帶來震顫大地的巨大嗡鳴聲,像是泥土裹挾着山岬般宏大而悠遠的嗚咽。
它隻響了一聲,便湮沒在登基大典的鼓聲裡。
先王已逝,如今的陛下才是絕對的君王。
長生方丈從善如流地跪下,伏地深拜:“陛下千秋萬代,萬歲萬歲萬萬歲!”
巫勢爻心心念念想要處理了聖女,他上前一步提醒道:“陛下,該祭天了。”
延陵西睨着他,未置一詞。
巫勢爻以為得到首肯,便急不可耐地吩咐下去:“祭天開始!”
他的小兒子、長生方丈的小弟子、小和尚捧着從祭壇上取來的祭火,奉到長生方丈手邊:“師父,祭火已經點好了。”
長生方丈裹着布紗的手瑟縮了一下,他不敢碰祭火,而是照舊定身合指念祭文——
“下土之靈,照而臣民,庇佑我主,得享天年。
集地之靈,降甘風雨,庶卉百物,各得其所。
敬拜地君之祜,奉而吾之聖女,得天之賜,以敬尊上。”
小和尚喊:“請聖女,為江山社稷,為天下生民,祭惡刹!”
衆和尚跟着喊:“請聖女,為江山社稷,為天下生民,祭惡刹!”
殿外的所有人,目光移向九方姝。
殿前空無一人。
巫勢爻以為她害怕躲起來了,忙帶人進去抓。
長生方丈在蒲團上坐定,小和尚牢記他的叮囑,跪下念:“奉而新主,送而先王,祭惡刹,祈雲雨,繼于太平盛世,圓滿寂滅。”
“師父坐化飛仙需要童子引路,師父已尋得童子一對,等聖女祭天後,即刻奉入烈火。”
“求陛下同意!”
長生方丈身前的炭火燒得正旺,他裹着鮮紅的袈裟,上面綴滿珠寶的波光,是用人血鑄就的盛世佛光。
九方姝是第一個,卻不是最後一個。
殿内突然傳來輕笑:“佛祖的榮光,竟然需要世人的斷體殘肢來裝點,好生可笑呀。”
巫勢爻甫一擡頭,就見一巨蛟沖出水面,他向着殿外長長地嘶吼一聲,又瞬間沉入水底。
巫勢爻的聲音梗在喉間,腿一軟,便吓地癱倒在地。
下一刻,蛟緩慢又小心地浮出水面,方才不見蹤迹的九方姝,倚靠在它身上。
她背對着衆人,伏在蛟的頭上,背上的衣裳被褪到脊骨,皮膚光潔如玉,背上猙獰盤布的惡刹淵三個字已經消失不見。
巫勢爻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七步蛇做引的毒藥,跗骨就永遠也無法祛除。”
“這絕不可能......”
九方姝合攏衣衫,蛟馱着她緩慢的轉過身。
它的身體探出水面數十丈有餘,将九方姝穩穩地送到殿外。
她一身水漬,身上的輕紗層層疊疊,墜地拖曳。
她光着腳走在冰冷的地面上,腳趾光潔如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