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向晚快步跟上前去,她擡手替她拂去面罩上的水霧。
甯向晚的指尖在她臉頰停留說道:“結束了嗎?你昨夜說的讓我别走,都是假的?”
顧雲舒猛地揮開她的手,卻在動作間碰掉了甯向晚拿着的取證袋。
兩人同時彎腰去撿,防護面罩“砰”地一聲相撞,發出清脆的聲響。
顧雲舒立刻抽離,離甯向晚遠了幾步。
她清晰的聽見甯向晚說了兩個字:“騙子。”
顧雲舒自己的心跳聲,此刻正轟鳴如嘉陵江的浪濤,蓋過了所有想要反駁的話語。
防空洞入口處,兩排身着迷彩服的特種兵筆挺站立。
顧雲舒剛邁出半步,就被最前排士兵橫槍攔下。
“請出示證件。”開口的是帶隊的中年上尉,作訓帽下露出鬓角的白發。
甯向晚與顧雲舒對視一眼,同步從防護服内袋取出警察證。
上尉接過證件時,他拿着掃碼器的藍光在兩人之間明滅。
他擡頭間,護目鏡映出兩人防護服上的姓名貼說道:“甯隊長,顧法醫。我接到市局通知,說兩位要進隔離區提審嫌疑人。”
話音未落,顧雲舒已将調令袋遞出。
封口處的火漆印完好無損,“靜海市防疫指揮部“的燙金字樣落在調令上。
上尉特意将調令舉至與眼齊平,他的拇指觸摸着公章邊緣的防僞紋路,确認無誤後才擡手示意士兵撤崗。
兩排士兵槍械收回的聲響整齊如齒輪咬合。
上尉側身讓出消毒通道,霧化噴頭随即發出“滋滋”輕響說道:“流程必須走一個,昨天剛查出有醫護人員防護服破損,現在連隻蒼蠅都得噴n+1遍消毒水才能進。”
上尉話音未落,防控人員的脈沖噴霧器已呈扇形展開冷霧,從顧雲舒肩頭掃至足尖。
甯向晚轉身時,防護服拉鍊蹭過噴霧器噴頭,發出細碎的聲音。
“咽拭子。”防控人員遞來采樣棒說道。
顧雲舒張嘴時,目光定在這名上尉胸前的紀念章上。
1939.5.3日的刻字被磨得發亮。
她忽然開口問道:“這紀念章......”
上尉摸了摸徽章邊緣解釋說道:“家傳的。祖父說那年防空洞裡全是嗆人的煙塵,說是留着勝利後慶功。”
甯向晚扯掉咽拭子包裝,扔進黃色醫療袋搖頭說:“現在牆角埋的都是病毒樣本,慶功宴改線上了。”
顧雲舒搖頭笑了一下,面罩霧氣模糊了視線。
消殺完畢後,兩人準備進隔離區。
“B區17号病房,防疫員會帶你們去。”上尉的聲音打斷思緒說。
地下通道的聲控燈次第亮起,石壁上的鑿痕與新刷的熒光箭頭交錯。
防疫人員的熒光棒在前方劃出綠影,顧雲舒數着牆上的裡程标記。
據每百米便有個褪色的“忠”字,是戰時工人刻下的标語。
空氣中隐約飄來若有若無的牛油香氣,去年這裡還是山城火鍋的防空洞分店。
紅漆桌凳與霓虹燈帶尚未完全搬離,此刻被消毒水味沖淡。
第五層的隔離區的電子鎖發出蜂鳴,穿堂風裡混着黴味、消毒水的甜腥。
這裡的溫度比地面低的冷氣撲在防護服上,凝成細密的汗。
防疫人員的聲音悶在口罩裡說道:“沈昭明的病房在B區17号,這片區原是儲物間,水泥牆厚達兩米。”
顧雲舒隔着觀察窗望去,沈昭明正坐在床沿。
背後的岩壁上隐約可見抗戰到底的鑿刻字迹,被新刷的白漆蓋得半明半暗。
牆角還殘留着火鍋店的宣傳畫,紅湯鍋底與防空洞老火鍋的霓虹字在陰影裡若隐若現。
甯向晚的指尖按在配槍保險上,防護服下的警服襯衫已濕透。
消毒水霧氣中,顧雲舒忽然聞到混在岩壁縫隙裡的陳年老油味。
這并不是硝煙,而是辣椒與牛油的複合香氣。
市局要求商戶遷移時,這些滲入磚體的味道終究無法徹底清除。
她想起檔案裡的記錄:
1941年6月5日,日機轟炸下,這些防空洞曾因窒息造成數千人傷亡。
七十年後,這裡又被煙火氣重新填滿,直到疫情再次将其改寫成隔離區。
“雲舒,準備好了嗎?”甯向晚的聲音打斷思緒道。
顧雲舒緩過神來,深呼吸一口氣道:“好了,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