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剛要邁入B區17号病房,第五層上方的警示燈驟然紅光閃爍。
防空洞裡安裝的大喇叭裡傳出機械女聲通知道:“第五層隔離區感染者消殺時間開始,請立即前往指定區域。”
帶她們到防空洞的防疫人員因為防空洞下面的氣溫影響,防護鏡已染上厚厚水霧。
他摘下護目鏡擦了擦,喘着氣說:“兩位來得巧,正好撞上消殺時段,得等這輪結束才能提審。”
甯向晚與顧雲舒對視一眼,隻得轉身看向消殺區域。
隻見第五層的感染者們被防疫人員引導着,沿着牆根排成一列蜿蜒的隊伍。
感染者們緩緩向A區的消殺滾筒機器移動。
那機器形似巨型洗衣筒,外殼鏽迹斑斑,傳送帶邊緣還沾着未完全清除的藥水。
排在首位的感染者踉跄着站上傳送帶,機器發出“咔嗒”一聲脆響。
随後,兩側噴口突然噴出消毒霧,混合着刺鼻的酒精味。
“擡手,摘口罩。”一旁的防疫人員舉着脈沖噴霧器,聲音透過面罩悶悶的。
感染者剛照做,扇形冷霧便從肩頭掃至足尖。
顧雲舒注意到,完成消殺的人都要被帶到角落的臨時采樣台,由醫護人員用長棉簽深入咽喉取樣。
防疫人員忽然開口,手指摸了下手裡随時攜帶的消毒噴霧器說:“上周有個輕症轉重症的,咳血時噴到了我的面罩。現在每天三遍消殺,連牆縫都得灌消毒水,可還是……”
他聲音漸低,目光落在遠處被推走的屍體袋上。
捆着尼龍繩裡裝着的是屍體,他已經分不清這是第多少具感染者的屍體。
甯向晚盯着消殺滾筒運轉時揚起的粉塵,忽然問道了句:“我倒是好奇,防空洞裡這五層的結構……是什麼?”
防疫人員忙不疊翻開牆壁上的指示圖說道:“哦對,我都忘了給兩位警官介紹了。A區是觀察監測區。深挖洞、廣積糧的标語還是我們爺爺那輩人刷的。”
他掃過水泥牆,光束掠過裸露的鋼筋接着說道:“現在這裡已經改成臨時隔間,通風全靠那生鏽的鐵絲網,昨晚還堵了隻蝙蝠進去。”
病毒消殺的隊伍緩慢移動着,顧雲舒的視線盯着感染者時,聽見B區方向傳來聲響。
她轉頭望去,見到一處鐵架床間,一個穿病号服的老人正用湯匙刮着牆面。
那裡殘留着火鍋店的霓虹字。
“老火鍋”三個字在陰影裡閃爍不定。
防疫人員順着她的目光解釋說:“B區是輕症區,床間距的設計才八十多公分,晚上翻身都能碰到隔壁床。最裡面那排通風管道,一到後半夜就呼呼響,跟有人在裡面跑似的。”
說話間,消殺滾筒發出“滴”的提示音,又一名感染者被傳送帶吐了出來。
他裹着濕漉漉的防護服,腳邊還有着消毒水與汗水的混合液體。
顧雲舒注意到他的床位編号,B17。
正是她們要提審的沈昭明隔壁床。
防疫人員繼續說着,他哈着氣在重新戴上的護目鏡上凝成白霧道:“這裡的C區更悶,柴油發電機二十四小時響着,上個月有個護士暈倒在裡面,體溫計拿出來一看,三十八度五。至于D區……”
他忽然噤聲,目光掃過遠處緊閉的防爆門,門縫裡滲出的淡綠色液體正順着地面紋路,緩緩流向她們腳邊。
此時,最後一名感染者走進消殺滾筒。
顧雲舒看着機器開始轉動,眸光停頓了一下。
1941年的那個夏夜,防空洞裡的人們也是這樣擁擠着,等待命運的裁決。
不同的是,此刻噴灑在身上的是消毒水,而非當年嗆人的煙塵。
“消殺完畢,各位可以進去了。”防疫人員的聲音打斷思緒。
顧雲舒低頭看着自己防護服上的水珠,分不清是消毒霧還是冷汗。
她轉頭看向甯向晚,卻發現對方也在盯着自己。
甯向晚面罩上的霧氣氤氲,看不清表情。
“走吧。”甯向晚徑直走上前,跟她并肩說道。
甯向晚這突如其來的靠近,不由得讓她後退幾步。
就在此時,她的防護服卻突然蹭到防空洞牆面的“忠”字标語,褪色的紅漆簌簌掉落,不小心蹭到了防護服上。
兩人跟着防疫人員走向B區,身後的消殺滾筒再次啟動,發出“隆隆”的運轉聲。
顧雲舒數着牆上的裡程标記,百米一個的“忠”字依次掠過,與熒光箭頭重疊又分離。
顧雲舒正看的出神,她聽見通風管道裡傳來響動,像是有人在黑暗中輕聲啜泣。
“到了,B17号。”防疫人員的手電筒光束刺破昏暗,照在生鏽的鐵門上。
顧雲舒深吸一口氣,消毒水與陳年老油的混合氣味沖進鼻腔。
她想到甯向晚口袋裡的椰子糖,此刻大概已經被體溫焐得發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