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因為啊，因為，命運從未公平，不是嗎？”

熟悉的聲音于身後響起，惹得那憂郁的花兒不禁戰栗，他回過頭來，隻見那時與空的神明不知何時到了自己的身後，而他的身旁，自己親愛的玻璃鳥兒正對着自己微笑。

也許是神明們早已知曉了風信子花的失控，他們便帶來了那早已無知無覺的少年，為他帶去了所有的真相，無論身世，無論命運。

“啊、啊，風信子先生怎麼哭鼻子了呀？”

明明自己的聲音也仍然發着顫，但玻璃鳥兒嘴角卻依舊噙着笑，他走向那熟悉的風信子花，走向那陪伴了自己許久的友人，小小的手掌輕輕拭去那花兒眼角的淚花：

“我不是還在嘛……我還在呀。”

“我都知道的……自己的命運也好，自己的身世也好，我現在，都是知道的哦！嘿嘿，您不用擔心我被騙啦……不是嗎？”

少年落在風信子的懷中，像一片雪融化在土地的擁懷，他閉上眼，聆聽那風信子花的心跳，一聲，兩聲，如同閃爍的星子，一下，兩下，最後化作含糊不清的泣音。

他在因為自己的死去而悲傷嗎？他在因為自己的命運而痛苦嗎？即便不會再感到疼痛，這脆弱的玻璃鳥兒卻仍然感到胸口一陣酸脹，像是淚水溢出了心髒，灌滿了自己空空如也的胸膛。

是啊，是啊，這個世界，似乎從來沒有對自己好過，這個世界，似乎也從沒對風信子先生好過，也許……我們彼此都是這樣同病相憐的苦命人兒吧——

但是……

“即便是這樣的命運，即便從未被命運公平對待，即便我的一生庸碌無為，即便最後，我的生命會變作一棵虛無中的心之樹，靈魂也消逝在世間的陰影裡……我也深愛着這樣的世界，深愛着……這樣的人間。”

玻璃鳥兒說着，他擡起手，穿破雲層的月光灑落于他的手掌，透過指縫，溢出溫柔的光華。

“為什麼？”風信子花低聲問道，話語仍然帶着厚重的鼻音。

小小的少年不語，隻是握緊了自己的手掌，他抓住了溫柔的月光，将其放在自己的心口，那十五顆啃食着自己血肉靈魂的心之木仍然堵塞在自己的胸膛，跟随着心髒跳動——

“因為我思念着啊。”

他如此答道。

“我不會用心之木的魔法讓世界陷入虛假的和平，我不會用自己的生命換取躁動不安的災禍，但是……我願意用自己的生命換取一份存續的機會，換取那在未來的億萬分之一的可能——”

“紛争不再，戰火不再，世間種種都能夠因這美好的人間而發自内心的微笑……我想要相信，在未來，這樣的世界能夠真真正正的存在，為此，我不能夠讓虛無把它吞沒了，消失了呀。”

小小的樹芽從鳥兒心口的洞中探出，它越長越高，越長越高，最後，竟有那風信花兒的小臂那樣高，十五顆心之木透着如血般耀眼的紅，搖搖欲墜，如同十五顆真真正正的心髒。

它們是少年的生命，是少年對那尚未存在美好所寄托的思念，它們會吞沒玻璃鳥兒的身軀，最後成為這塵世的希望——

而現在，玻璃鳥兒伸出手，摘下了那其中最漂亮的一顆，它生得精緻，明明是“木”，卻泛着琉璃似的光澤，不算繁雜的花紋随着跳動在月光下流光溢彩，仿佛工匠鍛造而成的藝術品：

“風信子先生，風信子先生，之後呀，我們就會面臨死與生的永别，但是在想到我的時候，我想要你記起的，隻會是一隻翺翔在夜空的飛鳥，那剔透的玲珑心呀……是我贈予你的願望。”

“你現在，知道自己真正的願望是什麼了嗎？”

看着鳥兒手中那仍在跳動的心之木，風信子花笑出了聲，他牽過少年的手，在手背上落下堪稱虔誠的一吻。也許自己終究沒有任何辦法拯救他，也許自己終究隻會在故事的最後，見證他的死去……但是，但是——

至少再故事結束前，請允許我給予他一場短暫的夢吧：

“我想要我的玻璃鳥兒能夠在無人的世界中，與我度過短暫的一天，願他的餘生幸福喜樂，願他的未來……不再苦暗。”

變作細線的光芒從這一顆心之木中延伸而出，化作一個不算大的光繭，将玻璃鳥兒與風信子花包裹其中，在睡去前，少年輕輕伸出手，與自己的友人十指緊握：

“這會是一場美夢嗎，風信子先生？”

風信子花護住了少年的腦袋，而後閉上了眼：

“它會是我們我們最美的夢，親愛的碎玻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