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久的沉默。
謝同塵擡眸,聲音有些幹澀:“需要我為你照看醫館嗎?我什麼都可以做——”
白塵絕:“你怎麼會這麼想?”
謝同塵的手無意識地收緊,他低聲道:“我也可以回巷子那邊,你需要我的時候我再來醫館。”
“?”白塵絕不解,“你當然要和我一起走。你想留在這嗎?”
謝同塵:“我跟着你!”
那句話像是無關思考,直接從他口中冒出。随後謝同塵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慢慢地漲紅了臉:“我先去收拾出門用的東西!”
白塵絕看着謝同塵落荒而逃的背影,對自己對于人族小崽子的飼養方案産生了疑惑。
雖然看小崽子忽然慌慌張張跑掉也很有趣,但是……為什麼?
他思緒放空,目光自然而然的落在空落落的對桌,餘光卻瞥見了桌上的東西。
形狀奇怪,就像是被人無意中大力捏碎了,又在慌忙間遺忘了,看質地像是……
是他早晨剛買回來的,清石集市上的面餅。
他腦中閃過謝同塵匆忙離去的背影,忽然對對方今天的一系列行為有了新的诠釋。
這孩子是在憂心?怕自己不帶上他出門?
白塵絕心中觸動,不由自主地看向内院中謝同塵的身影。
自己倒真像是在人族多了個幼弟了。
飯後,二人都忙碌起來。
說要出門,準備自然必不可少。白塵絕采購了不少東西。至于行李,就由謝同塵收拾了。白塵絕恍然發現,謝同塵似乎相當樂意被他差去幹活,幹脆放他去做。
——正好他還有一些不可告人的事需要避着人做。
他清楚自己這段出行的真實目的,一切都是為了隐藏自己的身份,長長久久地在凡間呆下去。
因此,除了做一些人族出行準備的東西,還要準備一些遮掩自身身份的東西。
妖族與人族最大的區别一在于妖氣,二在于妖性。越是道行深的妖,越懂得收斂自己的妖氣與妖性,以避免被道士打上門來。
妖氣的收斂隻能比拼道行。白塵絕身為修行了百餘年的狐妖,可以輕易洞察清石其他妖物留下的妖氣。而若是那國師的修為高于他,也可以輕易看穿他的僞裝。
若是能力相差不大,便要觀察妖性。
百妖妖性各不相同,而狐妖……性\淫,生來便會被周圍活物的陽氣吸引,越是修為高深的狐妖,妖性便越深。
對于白塵絕這種菜狐狸,連第二隻狐尾都沒有修出的修為,妖性便容易抑制得多,隻需要每月解一下饞即可。
可想起自己偷偷摸摸出門做這種事,白塵絕便深感羞恥。
可是現在不解決,倘若他與謝同塵要在外面躲上大半個月,難道要他去……
白塵絕連忙甩了甩頭,将這個設想甩出腦袋,有些心慌地看向案上銅鏡。
鏡中的他面容俊俏,眉目含笑,任誰看了都會心生好感,仍是清石受人敬仰喜愛的小白大夫的模樣。
他不覺松了口氣,遙遙朗聲道:“我出門一趟——”
謝同塵沒有應他,這讓白塵絕心中莫名一慌,片刻後,卻看少年急匆匆從内院出來,懷中抱着一把紙傘。
謝同塵看了眼天邊的黑雲,淡淡道 :“天色不好,早點回來。”
白塵絕接過傘,心頭莫名有些古怪,一想到自己是要出門找陽氣就更怪了,悶聲道:“好。”
天色漸暗,來到一處荒蕪小巷,石階斑駁,黑而窄的巷子像是要把人吸進去。昏黑光線讓周圍黑影都張牙舞爪了起來,像是擇人而噬的妖物。
月上柳梢,巷子盡頭挂起了一盞黃紗燈籠。黃紗燈籠搖搖晃晃,照亮了牌匾——升财閣。
毛茸茸的黃鼠狼頭從櫃台後探出來,倦怠道:“關門了,今兒個小爺休息一天……”
白玉般的手将厚重的錢袋丢在櫃台上,震得黃鼠狼猛的睜大了眼,在看到白塵絕的相貌後,黃鼠狼的眼睛睜得更大了。
白塵絕不再收斂自己的妖氣:“今日休息了?”
黃鼠狼極快地理了理自己的衣袍,滿面帶笑:“不休息不休息!貴客要點什麼?”
“陽氣,要最好的。”
黃鼠狼回到店鋪中,再出來時爪上托着一隻白色小瓷瓶:“貴客試試這個?有青丘的,有塗山的,貴客喜歡哪種?”
“要青丘的。”
“閣下的錢付多了,我再送你一個消息?”
白塵絕:“國師要到清石的事,我已經知道了。”
該說不虧是那一位家中的狐嗎?黃鼠狼垂頭:“大長老最近很思念您……”
大長老?白覓安嗎?這稱呼聽起來真老氣啊。
黃鼠狼汗顔,他并不想參與青丘的家事,但是又得罪不起青丘的掌權者:“大長老還讓我問您,什麼時候回去……”
那就要看他什麼時候修出狐尾了。
“我一時半會不會回去。”白塵絕歎息。
他伸出手,就要接過瓷瓶。下一秒,身軀卻已經無法動彈。
他還與黃鼠狼保持着接瓷瓶的動作,身周卻以面前的黃鼠狼為中心妖風四起,吹得他幾乎睜不開眼睛。面前的黃鼠狼卻如石雕般屹然不動,唯有衣袍獵獵飛舞。
白塵絕蹙緊了眉,擡眸卻看面前的黃鼠狼,對方已經不見之前的掐媚神色,而是冷眼看着他。
“兄長,跟我回青丘。”熟悉的嗓聲冷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