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沃面色稍霁,與他一同出門去搬藥材,又道:"若是這兩個人又來挑事,就來找我,哥幫你擺平。"
對一隻初到人間三個月的狐狸來說,這題有些超綱了。
不過他來到清石鎮三個月,一直在觀察記憶凡人是如何生活,已經掌握了一些與人類交流的技巧。
假如有人主動跟他搭話,他隻需要嗯嗯點頭,偶爾重複概括,或是反問一下對方所說的内容,就能應付過絕大多數的情況。
于是他道:"找你?"
白塵絕咬字輕輕軟軟的,聽起來如同三月的細雨,有一種沁人心脾的舒服。
方沃擡手指了指山下:"你認得我家吧?就是山下最漂亮最大的那間宅子。有事你就來找我。嗯?"
說罷,又挑眉壞笑道:"沒事也能來,哥帶你去喝花酒。"
方沃說的坦蕩,雖然隻見了幾面,這個小大夫卻莫名很招他喜歡。
白塵絕隻來了三個月,在他們這些清石的小輩中卻已經很有名了。熱情好心又清秀漂亮的青年到哪都招人待見,可招人待見到白塵絕這樣就罕見了。
方沃有個友人,自從一次高熱不退被白塵絕治過後,就天天念叨着白大夫、白大夫,聽得方沃簡直想送他去治治腦子。好奇心讓他主動在白塵絕常去的馄饨攤蹲了幾天,在見到白塵絕時,他卻忽然理解了他的友人。
白塵絕不喜歡酒氣。小技巧好像失效了,不過他還有殺手锏。按他的經驗,這種時候可以朝對方笑一笑,就但是可以蒙混過關。
于是他看向方沃,眼睛微微一彎,抿唇朝他笑。
方沃說不清心裡的感受,隻覺得被貓抓了似的,可說難受也不是。
他不是沒跟那些狐朋狗友去過酒樓,可即使那些姑娘湊近了細聲軟語,也沒有這般感覺——不對,他為什麼會忽然想起來姑娘?
談笑間已經到了鎮中,正逢鎮上集市,熱鬧的很。
白塵絕卻沒注意方沃的異樣,他感到手镯有些發冰。
這難道就是手镯的提示?任務來了!
白塵絕心中雀躍,豎起耳朵細細分辨周圍異樣的聲音。在衆人輕松的談笑聲中,分辨出一縷雜音,極微弱,卻足夠他辨别方向。
在那邊的巷子裡!
白塵絕的手腕忽然被拉住,是方沃。他面上一垮,他纡尊降貴望那邊瞥了一眼,又看見什麼髒東西般回過頭,擋着白塵絕:"你怎麼忽然想去那邊?等等!那巷子是災星住的地方——"
“我還能騙你嗎?這巷子叫半門巷,廢棄了不知道多久了,髒得很。那災星來之前,就隻有些沒地方住的乞丐才把那當作據地,自從那災星住進去,連……喂!等等!”
"艹,這死崽子還敢反抗!"
"用棍子就得了,别踹他,小心鞋上沾了這煞星的黴氣——啊!"
白塵絕快步走過去,就見幾個地皮流氓正圍着一個少年人。
按理說他們占據了絕對的優勢,幾人卻因為不敢碰到少年,場面保持了一種微妙的平衡。
領頭的混混聽到腳步聲,側過身粗聲粗氣:"什麼人?别多管……"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混混的眼睛都直了,話也拐了個腔調:“來了便别走了,知道這是誰的地盤嗎?”
白塵絕正猶豫直接出手會不會吓到少年。他這麼一猶豫,在那幾個混混看來自然是被他們吓到了,頓時一陣哄笑,膽大的甚至上前來想扯他。
"都起開!誰的地盤?認得我是誰嗎?"
方沃的聲音在背後響起,混混們雖不認識白塵絕,卻認識在清石家大業大的方家小公子。面面相觑後丢句狠話便跑了。
“塵絕,不是我說你,喂——喂喂!别碰他!小心沾了晦氣!”
白塵絕回過頭,見方沃還是在巷口站着,嫌棄着不願意進到巷子裡。他安撫性地對方沃笑了笑,以示自己沒事。
他腦中盤算着如何功德最大化,不急不慢回過頭,一種古怪的感覺卻忽然湧上心頭。
那少年竟然在直勾勾地盯着他。
白塵絕蹙起眉,目光掃過張牙舞爪的混混們,卻對上了少年的眼睛——那是一雙碧色的眼睛,睫羽極長,黑的像似染着血,陰沉沉的雙眸像是一把藏鋒的刀,淩厲,冷淡,陰沉。
像是藏着無聲的審視與警惕。
白塵絕有點悚然。對方冷淡又淩厲的目光讓他想到蟄伏的,狩獵的狼群。
如果他沒把尾巴收起來,那他的尾巴現在肯定被吓得炸毛了。
他慫慫地開口:“你……你在流血。”
說着,他瞥向對方面上的傷口,這才發現對方生得是相當的俊美。
狐妖大多貌美,白塵絕見慣了漂亮狐妖,可這種狐妖天生的俏麗又和少年的俊秀不同,這種鋒芒畢露,殺氣騰騰的俊美讓白塵絕心中不免生出了些羨慕與欣賞。
以及,更重要的是……
少年周身,兇狠到快要凝為實體的煞氣。
清石鎮人叫少年煞星,竟然也不是空穴來風。
隻是此煞非彼煞。這一身煞氣,如果自身不是曆經百戰的将軍,就隻會是上一世殺戮過重帶下來的。層層疊疊黑紅的血煞之氣,皆是刀下亡魂所化。
這種人天生六親緣淺,少時艱難,卻也天資過人,悟性極佳,極易在合适的時期大放異彩,延續上一世的道路繼續成為一代殺神。
不過會讓周圍的人變得倒黴什麼的,絕對是無稽之談。
要問白塵絕為什麼這麼熟悉,原因無他,他上一個見到的煞氣十足的人是他青丘的親弟弟。自家弟弟無論現在多麼冷酷無情狂炫酷拽,他依然無法忘記幼時與弟弟受人欺辱,相依為命的日子。
眼前人到底還是個少年。
這麼想想,他心裡忽得沒那麼害怕了,彎唇邀請:“要來我的醫館包紮一下嗎?不收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