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個對他劉海指指點點的是誰來着？哦，五條悟。

一年前，夏油傑剛入學咒術高專時撞上同天來學校報道的五條悟，白發男生第一眼見到他就驚訝地張大了嘴巴。秉承着對未來同期的友好原則，夏油傑彬彬有禮地問：同學，是有什麼問題嗎？

未料五條悟當時指着他的劉海便是一通捧腹大笑：你的劉海……哈哈哈，是在開玩笑嗎，那一撮？夏油傑盯着他，竭力保持微笑——保持不下去，十五歲少年的拳頭說硬就硬，兩人當場“一拍即合”，在高專教室前打了驚天動地的一架。

這場沒有使用咒力、隻有純粹的體術搏擊的鬥毆最終是夏油傑占了微弱的上風，自身肉.體天賦加上多年來的勤奮鍛煉，咒靈操使瞅準時機一記反制，五條悟當場被掀翻在地。獲得勝利的黑發男生冷笑着鉗住五條悟，逼問他：有本事把你剛才的話再說一遍？

五條悟笑了，藍眼睛熠熠生輝：什麼啊，你這家夥……看不出來還挺能幹嘛。再來！

至于最後演變成驚動結界的咒力大戰，再被一年級的班主任夜蛾發現并狠狠地批評、兩人連續掃了一個月操場的這些事都是後話了。而此時此刻，面對出現的第二個跟五條悟如出一轍不客氣地嘲諷他發型的人，夏油傑正持着死亡微笑想要好好“教導”一下新同學做人的規矩時——

“抱歉抱歉，”太宰誠心誠意道，“我不是有意的。請原諒我，夏油君。”

對上新同學無辜的眼神，像一拳砸向棉花，剛升上夏油喉嚨的那股氣又被硬生生地咽了下去。算了，别跟幼稚鬼計較，夏油自我安慰道，并且忍不住深深地為以後的高專生活憂慮了一下。新同學看上去也不是什麼好貨色。盡管内心如此吐槽，夏油到底還是領着太宰治來到了高專山腳。

“行了，”他把行李箱還給太宰治，笑容穩得八風不動：“接下來的山路就辛苦太宰同學了。”

*

下午兩點四十分，兩人抵達高專宿舍門口。

這個時間點高專裡似乎沒人，整一座山間建築群都安靜得隻剩太陽的炙烤。太宰治的行李箱滑輪滾過宿舍前的水泥地面，男生宿舍樓的電梯還在施工中，不過夏油介紹說他們的樓層就在二樓，也很方便。

“太宰要去跟其他同期打個招呼嗎？”夏油引着他穿過走廊，擡手示意了一下前方，“他住那邊。老師給你的房間安排在他前面，我靠着你住。”

“不用了。”太宰治目不斜視地走向自己的房間，經過某間房時他略微頓了一下，聽見裡面傳來激烈的電子音，還有男生朗聲大喊打打殺殺的動靜。夏油傑笑了笑，“悟就住這間。你有什麼需要可以來兩邊找我們……”

“沒問題。我知道了。”太宰治說。夏油傑打量着他，在心裡沒多少根據地猜測：新同學似乎對什麼都不太熱衷，不知是從京都趕過來的舟車勞頓還是沿途不算好走的山路導緻的。不過怎樣都與他無關，一路上他把夜蛾交代的注意事項向太宰解釋了一遍，班主任吩咐的任務已經完成了。他最後跟太宰說了幾句，便轉身進自己的房間了。

太宰站在原地，低頭看向把手，鑰匙已經提前插在門鎖裡了。他拔出來，推開門，環顧了一圈。屋子是正南的朝向，整體簡潔寬敞，學校提前準備好了床、衣櫃和書桌，靠近陽台處有兩扇推拉窗，外邊燦爛的陽光明晃晃地照進來。窗邊的視野很好，能大緻望見不遠處綴滿綠意的群山。

少年将行李箱挪進去，徑直拉上了窗簾。

太宰治加入Mafia的這一年來，森鷗外不斷地穩定黑手黨的地位，至上而下實行了一番雷厲風行的改革，把即将毀在先代首領上的這頭橫濱巨獸徹底地收攏進手心裡。相應的，港口Mafia的蒸蒸日上同樣給太宰治帶來了不少好處，在森先生手底下做事的他也确實擁有足夠揮霍的資金，而Mafia為他提供的住所條件自然也差不到哪去。

隻是不知為何，太宰治住了沒多久便嚷嚷着太無聊而選擇了密閉的集裝箱。在狹小黑暗的空間裡習慣性地待久了，一時間換成明亮的宿舍，他無端覺得陽光有點紮眼睛。

說起來，也不知道中也那邊是什麼反應呢。他的“本體”大概還保留在原地吧？啊，那個智商隻有小學生程度的家夥估計會吓一大跳吧。真是個成功的惡作劇。光是想象一下小矮人臉上露出大驚失色的精彩表情，太宰便忍不住撲哧一下笑出聲了。

……隻不過。少年把行李箱拉開，裡面裝着的東西沒有一樣是“真正”屬于他的。大概要稍微對不起森先生一陣了，太宰邊想邊将一些常用的個人物品擺出來。這些東西，全都是經由“書頁”所創造的設定而具象化出來的。眼下的他，是一個從京都校轉學過來的學生……

當然，太宰治既沒有前半段“人生”感同身受的真實記憶，也沒有真正乘坐交通工具來到這裡。他的角色是經由書頁的美化，讓他能在旁人毫無察覺、毫無違和感的情況下融入這個世界而捏造出來的。至于他身份的部分，比起說成是“輸入腦海中的記憶”，倒不如說太宰是像閱讀人物簡介一樣記住了自己被設定好的已發生故事。

有點像角色扮演，但又不完全是。畢竟這個角色就是為他而量身打造的。太宰掏出一本咒術理論的書籍百無聊賴地随手翻過，很快就将其抛在床上不管了。顯然這是書頁設定裡“他曾在京都校就讀”的一部分證據。搞得還挺真的嘛，太宰想。他悠悠地将箱子合上。

這時候門被不客氣地推開了。

太宰治聞聲望去。那是一個白發男生，鼻梁上架着副漆黑的圓片墨鏡，隻是不知為何戴得很低，露出一雙奪目的晴藍眼睛。他的視線唰地一下撞上太宰治，然後這名男生皺起眉毛，說：“你就是新來的？”

在那個瞬間太宰有非常短暫的一刹那怔愣。不受控制的熟悉感忽然折成一小塊陰影似的籠上心頭，他們之間的目光在瞬息的沉默間交換、拉長，長得簡直像過了好多好多年。

但很快，太宰治打破了它。“你就是五條君吧？”他自然地站起來，“夏油君和我說過你。”

五條悟仍然用一種審視的姿态打量他：“喔，巧了。我也知道你。”

太宰治同樣回以洞徹的目光。兩個少年之間隔了幾平米的距離，像遇上同類後一種無聲的較量。當窗外的風透過簾子拂起五條悟的額發時，男生終于莫名其妙道：“幹嘛那樣看我？”

“五條君不也是一樣的眼神嗎？”太宰不知真假地笑嘻嘻說，“讓人感覺被看完了呢。哎呀，真糟糕。”

“什麼亂七八糟的。”五條悟嘀咕着，毫不介懷地大搖大擺插兜走進來。男生站到他面前時太宰才注意到他比起自己還要高上些許的個頭，這讓他小小地不爽了一下——同齡人中向來都隻有他嘲笑别人身高的份，中原中也的出現更是将他的惡趣味滿足到極緻，這群搞咒術的是成天捧着牛奶喝長大的嗎？

“我隻是過來通知你，”五條悟硬邦邦地說，“晚上有給新生辦的歡迎會。你去不去？”

哦，原來是善意的。太宰治如此判斷道，幾句話間對五條悟此人有了個大緻想法。他這是到了一個什麼世界啊？怎麼碰到的人一個比一個單純？太宰治簡直想發笑，自小在人堆裡練得一身精明的皮子後又踏入見不得光的黑手黨領域，真要說來他還确實缺乏在普通人裡生活的經驗。光明的世界……嗎。他會向往這種地方、在這裡留下執念？

肯定有哪裡搞錯了吧。“歡迎會啊……看我心情吧。”太宰治裝作思考的樣子，最後露出困擾的表情說：“比起這個，五條君能别在我的房間裡呆着嗎？我還要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