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盛言垂下眉眼:“對……他在笑。”
如果爸爸還活着,應該,也還會這樣将藍寶如高高抱起,對着她笑,對着自己笑吧。
藍寶如拿過手機,将相冊裡的照片翻來覆去地看,中間偶爾夾雜着幾張林硯周的抓拍,看起來是拍攝者匆忙下拍到的,人物都有些變形了,還有幾張便是純粹的出糗照,逗得她很開心。
“媽媽,你喜歡他嗎?”許盛言觀察她的神色。
藍寶如道:“他喝酒嗎?他有沒有酒?”
“……”許盛言猜想,宗醫生他們在這件事上估計防了藍寶如不少地方,無奈的笑,“媽媽,你不能喝酒,會生病的。”
藍寶如聞言一瞬間變得失落:“哦……”
“不過……”許盛言還是心軟了,“隻要你好起來了,我們可以問問宗醫生,你能不能喝。”
“好!宗醫生很厲害的!”藍寶如瞬間雀躍似小鳥。
“讓他也來。”藍寶如指了指林硯周的臉。
許盛言沒想到她還記着,注意力比起上次見面,又提高了不少,一時間心情愉悅,“行,我下次帶他來見你。”
說完這些,藍寶如仍是不松開手機,把那張許君融與她的合照,反反複複看了很久。
許盛言仔細觀察她反應,試探地問:“媽媽記得他是誰嗎?”
藍寶如捏着手機,頓了頓:“丈夫,阿言說過。”
許盛言知道,她還是沒明白那是什麼意思。
但不急,現在已經在慢慢好轉了,一切,都在往好的地方走。
不是麼。
“丈夫就要像這樣抱我嗎?”藍寶如盯着屏幕。
“嗯。”
“他還會給你買酒,你以前有個大櫃子,裡面裝了許多酒,你們住在一起,就像現在,你和小禾護士一樣,每天都起床就能見到他,一起吃飯,一起看書,一起陪我玩。”
藍寶如沉思的模樣像森林裡不染塵俗的小鹿,眼睛濕漉漉黑黝黝,認真而明亮,她笑話着這番話,良久後才問道:“他也是你的丈夫嗎?”
照片又劃到了後面。
許盛言被問得無措,看着林硯周的臉,找不出合适的描述和藍寶如解釋。
這個問題太複雜,連他自己也沒想明白。
丈夫,結婚。
那似乎……是很久之後的事了。
他想過林硯周和别人結婚的模樣,獨獨沒想過和自己。
但許盛言明白,藍寶如問的不是這個,她隻是把丈夫當成了一個概念角色。
他笑笑:“算是吧。”
他用笑意蓋過了聲音裡一點顫。
.
藍寶如有每日既定的時間表,許盛言沒有耽誤她太久,陪她吃完飯後便交給了小禾護士。
臨走前,許盛言偷偷塞給她一塊酒心巧克力,說下次來,如果她還沒吃掉,就再給她一塊。
藍寶如堅定地朝他保證,如獲至寶。
在宗醫生辦公室聊了足足一小時,看着各項指數都在好轉的報告單,許盛言的心也逐漸明朗起來。
好像事情真的在慢慢變好,好像上天真的開始眷顧他了。
“宗醫生,留步。”許盛言柔聲叫住他,“我車在門口。”
宗醫生穿着白大褂,面容可親:“無事,我去接個朋友。”
許盛言沒再推辭,兩人剛至門口,急促的腳步聲便接踵而來,藍寶如是跑過來的,小禾護士跟在身後,氣喘籲籲地弓下腰。
“宗醫生……寶如她,她非要來送許先生。”小禾護士上氣不接下氣,又朝許盛言緻歉,“抱歉許先生,她們在走廊談話時不小心被寶如聽見了。”
許盛言無所謂一笑:“沒事,幾步路。”
藍寶如一下挽上他的胳膊,興奮道:“媽媽送阿言~”
“好。”
她大概并不清楚這個詞是什麼含義,更不清楚許盛言的兒子身份究竟意味着什麼,但她記得阿言的臉,記得他每一個陽光明媚的午後在葡萄架下給自己讀書,來看她陪她說話,記得腦海裡無數零零散散,拼湊不起的回憶裡,她和幼時的許盛言共度的時光。
她不能理解這是什麼,但本能的感情讓她忍不住對許盛言好,想靠近許盛言,記憶裡那個頂着稚嫩臉蛋叫他媽媽的小男孩,二十多年後,一如既往還叫着她媽媽。
“這個療法效果顯著,許先生,如果您想繼續,我還是建議到美國那邊進行恢複訓練,他們的臨床和科研能力都是頂尖的,案例也比較成熟。”
這不是宗醫生第一次提起這個話題,但路途遙遠,如今風波未平,許盛言不認為目前是好時機,隻能再一次道:“我會盡快考慮。”
一行人在停車場附近駐足,這裡靠近市内,但綠化毫不遜色,方才下了雨,空氣裡全是泥土植被的芬芳,蓋過許盛言身上原本氣息。
“好了,跟小禾回去吧。”許盛言摸了摸藍寶如的頭,聲音寵溺。
藍白如突然偏頭,皺了皺眉。
“怎麼了?”
她撓撓頭發:“有點刺。”
許盛言以為她又去花園裡玩耍,把灌木弄到了頭上,撥開發絲想看看,花壇裡突然傳來窸窣的聲響。
沒等衆人反應,幾個戴着口罩帽子的人扛着攝像機從灌木裡沖出來,快門急速響動,閃光燈如雪花紛落,打在許盛言臉上,蒼白駭人。
無數個黑洞洞的鏡頭,槍口上膛,對準他和藍寶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