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霧區後能見度瞬間降至最低。濃稠的白霧将眼前原本可見的一切樹木草葉或灌木叢盡數包裹,浸到白色的的湯裡。
幾乎伸手不見五指。玖就跟在白葉身側一兩步遠的地方,也隻能勉強通過看她肩上的兩條金鍊反射出的光來确認。
走了幾分鐘後在前面的白葉突然毫無征兆地停下來,玖差點直直撞到她身上。
“…那是一道傳送結界。”她若有所思地喃喃。
“什麼?”霧太大聽不清。
“我們已經不在原來那片樹林了。”白葉提高音量,“剛才走過的紅圈位置其實是一個傳送法陣。”
“……”玖反應了整整三秒,“也就是說,所有人都會在明天前被轉移到這裡?”
“是的。”
和去年一樣,全員又一次被無聲無息地轉移了。很難說這些濃霧是不是也是給他們專門設置的考驗。
“提高警惕,這裡已經不屬于學院附近的範圍了。”白葉打開通訊表重新定位,同時放大地圖确認地形,“……要在天黑前找到地方過夜。”
“但是這樣盲找難度也太大了點吧……”
“會看野外通用地圖标識嗎?”白葉問他。玖于是也同步打開自己的通訊表。
似乎是專門為了讓他們應對這樣的情況,進入霧區後地圖上顯示的标識也格外細緻清晰,放大後星星點點地分布在各處。
“這種綠色的空心圓是獨立大樹,實心圓則是小樹或灌木;橫着的黑色V形代表山洞,我們去找一個就近的即可。”
“這樣。”他點頭,把指尖觸到标識上時旁邊立刻顯示出簡潔的名稱介紹。雖然還沒有系統學習過,但他自己以前有手繪地圖的經驗,因此接受得很快。可以大緻判斷出這片森林圍繞正中的巨大樹木為圓心,不規則的邊緣處則是被一圈沼澤地包圍。他們現在所在的位置大約在距離中心半徑三分之二的地方。
“……不對。”看着地圖的白葉忽而再次眯起雙眼,随後一隻手往後準确地拽住玖的衣袖把他拉着快速往前走。
“诶诶诶诶?”玖差點摔倒,急急忙忙地小跑三兩步跟上她。
——然後沒走幾步就成功因為着急又看不清路被地上凸起的石塊絆倒了。
“我————”
白葉沒回頭就察覺到身後跌過來的人,相當及時地松手再一個側身避開,讓他能無比順暢地倒下。
“————去。”
臉着地真的一點也不疼。真的。
“你還好嗎?”白葉非常貼心地在他身後詢問。
“……一點兒也不好。”玖灰頭土臉地從地上爬起來揉着鼻子,手臂有點蹭破皮了。
白葉在後面笑起來。玖懷疑她可能是又想說個關于樹的爛梗,但最後大概成功忍住沒說。
又走了幾分鐘後白葉對照着通訊表的地圖帶着他停下來,低頭。
——果然,他們踩在了鐵軌上。
“不是已經離開學院範圍了嗎…?”玖訝異地看着腳下與之前一模一樣的軌道,甚至同樣隔一段缺少一根枕木。為什麼鐵軌還連接着。
“不清楚。”白葉順着鐵軌的方向擡頭試圖看向遠處,但視野完全被濃霧遮蓋住。地圖上顯示的鐵路标識灰白相間,幾乎從圓心處完整地穿過整個森林,旁邊标出“已廢棄”三個字樣。
“但總感覺…不是什麼好征兆。”
——甚至有點詭異。
通訊表顯示的時間已經是下午将近六點。天色漸暗可能導緻能見度進一步降低,兩人稍作商讨後還是暫時放棄了沿着軌道一探究竟的想法。
他們趕在天色暗到完全看不見之前抵達了地圖所示的洞穴門口。路上也碰見了同樣在尋找栖身地的學生,但基本都在看見黑服後迅速地自動消失。
到了後才發現洞穴并不大,裡面還堆滿了各種碎石和沙土。白葉揮手用氣流把堵塞一半的洞口清理開,但很快發現在靈力壓制下想直接把裡面的石塊全都甩出去還是有些困難。
于是她動作流暢地把背包換到前面拉開拉鍊,然後從裡面拿出了一把折疊鏟子再展開。
……折疊鏟子。
不是,你們黑服是不是其實對折疊工具有什麼不可告人的執念?
“拿着。”白葉順手就把鏟子丢給他,“你來清理裡面。”
“……為什麼又是我。”他半眯眼接住丢過來的鏟子。不要把執念強加到下一代人身上好嗎。
“那你睡外面。”
“…不要。”
玖最終還是默默用鏟子清理掉了洞内部的碎石。在白葉手底下大概就是默認當免費勞動力的命,雖然自家負責人在關鍵時刻還是蠻靠得住的。
洞穴被清理幹淨後還算寬敞,完全足夠他們二人容身。白葉替他把地面剩餘的小型沙石用氣流丢出去,随後又拿出兩塊長條形的布鋪開在洞穴兩側充作睡覺的地方。飛塵被揚起來一時到處都是,玖趕緊跟着彎腰走進洞穴裡。
“枕木…不着急嗎?”兩人在洞穴兩側斜着對坐下來,玖把背上的背包放到懷裡。
“不着急,明天去搶就行。搶了還要一直帶着。”
白葉一邊回答一邊拆開包裡的餅幹補充一整天消耗掉的能量,玖也把自己買的食物拿出來。
過了一段時間兩人都沒有說話,隻有食品包裝袋在一片安靜中發出來的刺啦刺啦聲。
“…學姐要休息了嗎?”吃完自己的面包後玖看白葉已經半阖上眼,小心地輕聲詢問。
“啊……還沒有。”她懶懶地回複。大概隻是在犯困。
“…規律的睡眠很重要呐。”
“……我知道。”白葉難得沒有吐槽他莫名聽上去很語重心長的長輩語氣。
兩人又沉默了一會兒後白葉主動抛出問題:
“玖以後想做什麼呢?”
——想做什麼…?
“也許…先找到父母吧。”他先是沉默了一會兒,而後極輕聲地回答,眼神不自覺地逐漸冷下來。紅色的眼睛在暗色的環境裡發出微光。
“……我想複仇。”
“至少…讓他們付出代價。”
——她能…理解的吧?
話出口後的第一反應竟然是希望白葉能理解自己。或者說……他相信如果是她的話,一定能理解,甚至能夠包容他。
下意識地認為白葉肯定比他經曆過的更多,于是她也成了他從未有過的,可以嘗試依靠的對象。
“‘複仇’啊……”白葉重複了一遍這個詞彙喃喃着,眼神有些迷離似乎是陷入對往事的回憶。就在玖以為她已經完全自顧自掉進回憶之中時她又忽然重新開口說起。
“那這之後呢?”
“之後……?”
“是啊。這之後,想成為什麼樣的人呢?”
“……”他沉默,本以為對方會對于“複仇”再多說點什麼,哪怕是責備和說教。
“我好像…還沒想過這個問題。”
“這麼說,複仇就是你活着的唯一意義了嗎?”她擡起視線看他。
是……這樣嗎?
如果在兩個月前,他大概還能毫不猶豫地回答“是”,可是現在他似乎已經無法如此決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