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反而讓白葉沉默了。
有區别嗎?她竟然無法直接回答這個問題。一廂情願的犧牲,真的會換來對方的感激嗎?
“……罷了。”
等到少年再次醒來,已經是後半夜了。
他們身處一個白葉臨時搭建好的棚子裡。夜晚的溫度較低,但四周都很安靜,偶爾有一兩聲蟲鳴冒出來。
情報她已經通過通靈獸傳出去。雖然有一定弊端,但眼下她也不能放任這個傷員一直一個人躺在這裡。
“我這裡隻有一些最基礎的包紮物品,抱歉。”覺察到他想起身,白葉坐在旁邊開口,“不過血算是止住了,其他地方我也做了簡單消毒。”
“…嗯。”少年皺着眉捂頭,似乎在回憶剛剛發生的事。
“我不擅長醫療忍術。如果你有需要,我可以帶你去找聯軍的醫療班。”白葉繼續道。
去聯軍那邊雖然有些麻煩,但說不定能調查出他的身份。而且她并沒有心思一直陪護他下去。
“謝謝你救了我,但不必了。”思索了一會兒,少年悶悶地回應。他勉力坐起身,将受傷的身子一點點往後挪過去,靠到後方的大石塊上。折騰完這一切後才重新緩緩開口發問:“聯軍…你們在打仗嗎?”
…?請問你是哪個時代的人?
如果不是因為第一眼就确認了對方的眼白不是黑色且傷口不會迅速愈合,白葉都要懷疑面前的少年其實是被穢土轉生出來的了。
“…在打。”
“你似乎并不屬于聯軍。”
“…對。”她隻是簡單回答,右手随意撿起地上的一塊小石子,再丢到不遠處。
她仍是曉組織的一員。而這身裝束隻會帶來唾棄和恐慌。
“還是說說你吧。你叫什麼名字?從哪兒來的?”
“我叫楚蒼。”少年說出名字,卻又遲疑了一下,“我…不記得自己從哪兒來的了。我隻記得要逃離那裡。”
“但是他們派了很多人來追我。我隻好一直逃…我也不知道怎麼,就到這裡了,他們都過不來。”
“……”是戈壁的環境太惡劣了,或是因為在國家邊境,所以現在才追殺不過來嗎。白葉皺眉。不論是不是真的失憶,除了名字,并沒有說出什麼實質性的信息啊。不過…
“他們為什麼要追殺你?因為你的才能嗎?”
“不清楚。如果是才能的話……”楚蒼有些不自在地低下頭垂眸,“…他們有時會稱呼我為‘天才狙擊手’——大概就隻是這樣吧。”
“那,你要去哪?”白葉繼續問。
“…不知道。”楚蒼再次陷入了沉默。半晌後忽然從貼身的兜裡拿出一個小小的青銅羅盤。羅盤制作得相當精緻,表面刻滿了符文,上面還置有一條雕刻得栩栩如生的龍。他輕輕撥轉龍的尾巴,然後靜置等候龍頭在一個方向慢慢停下。
“我隻是覺得…應該跟着它走。”
“跟着它走,會到哪裡?”
“回家。”楚蒼的語氣忽然變得笃定,“有一個人是這麼告訴我的。我記得。”
“…是嗎。”白葉陷入沉默。楚蒼也不再說話,隻是安靜地看着眼前的夜色。
他們在附近停留了兩日。白葉原本隻儲備了一人的食物和水,因此白天會在較近的四周巡獵。楚蒼則在原地養傷,偶爾修繕一下庇身之處。少年很寡言,平時幾乎不會主動說話,隻是靜靜地坐着,或者擦他的匕首。白葉偶然間瞟到過一眼。匕首的形制很好看,絕非一般的武器。通身漆黑,曲線流暢,尾部鑲嵌着一顆寶石。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是刀口中間有一處外力造成的奇怪凹陷。
不過白葉并沒有開口詢問。除了必要時的交流,他們之間唯一的談天僅止于首晚的幾句話。
身體狀況稍好一些後,楚蒼便提出了離開。
“可以請教一下你的名諱嗎?”臨别之際,他終于主動開口。
“白葉。”
“謝謝你,白葉。再見。”
“嗯,再見。”被耽擱了兩天,自己也該啟程了。
他們本就隻是莫名其妙相遇的兩人。兩條毫不相幹的軌迹意外地交錯,但終究會駛向不同的方向。萍水相逢一場,知道對方的名字、樣貌,已經是一件足夠奢侈的事了。
或許對于白葉自身來說,對方隻是她同理心過剩,在戰場上順手救下的一個人而已。
黃沙漫天。
兩個人沉默地朝着不同方向向前走去。從此再無交集。
回憶結束。
白葉睜開眼,模糊的視野逐漸聚焦。四周坐着幾名黑服,明晃晃的白熾燈閃得她眼睛有點疼——難道她又不小心在開會的時候睡着了?
“醒了?副作用可能會導緻記憶紊亂一小會兒。不過你的話,應該馬上就恢複了。”橫野在旁邊開口。
“呃……”白葉扶着額頭回憶,剛才自己在這裡做什麼……
“我們這邊也已經把你的記憶轉移過去了。那個叫楚蒼的應該一會兒就能醒。”橫野繼續道,轉頭望向玻璃的另一側。那個青年明明完全隻是人類,卻奇怪的對思想一類的能力相當敏感。剛才轉移時産生的應激反應比白葉都要大很多,甚至還差一點反過來把他控制住。
“……喔。”想起來了。
“怎麼樣?”
“…還真是夠身臨其境的。”白葉無奈地捂臉喃喃。這種事她不是很想再體驗第二次。
聽到這句話,橫野顯得相當愉快地笑了幾聲。也不知道其他部分被他看見了多少,不過總之這個話題沒有繼續下去。
——因為玻璃另一側的男人正在清醒過來。
“那麼,先來測試一下。”甯栓站到玻璃前,面無表情地開口,聲音從這一側被擴音器傳進去,“你是誰?來自哪裡?”
楚蒼緩緩擡眸。拜這場鬧劇所賜,他被折磨到紊亂已久的大腦終于在今天,恢複了這将近十年間最清晰的回憶。
“楚蒼。唐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