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當空,兩人對坐飲茶,沉默在逐漸蔓延。
對于李承乾如今的處境,李儀也能理解一二,但是她幫不上什麼,沉思良久,她道:“我确實隻是一介女流,不懂政權,但我知道你走上的是一條不歸路,若是失敗,還會連累你的家族。”
“功臣之後,本應有大好前途,又何必去铤而走險?”
李儀說了一番話之後,又歎息着搖頭,“我不會告發,亦不會參與,安身立命才是最緊要的事,若是連性命都不顧,又談何權位?”
人的欲望是無休止的,但并不是不可抑制的。
李儀最後将杯中茶水喝完,随即起身,“我言盡于此,你的事我不幹涉,如何決策皆看你自己。”
她轉身離去進了屋,庭院中隻剩下杜荷一人。
他的心神有些恍惚,其實像方才那樣每日對坐飲茶,安谧度日,也未嘗不是人生幸事,何必去追名逐利。
不管密謀成功與否,他與李儀都會夫妻緣盡。
可若他放棄此事,便可與她一直做夫妻,安穩度日,即使隻是表面夫妻。
但是這樣做值麼……
他想,他可以再考慮考慮。
作為大唐公主,李儀不用去争權奪利,也不用相夫教子,整日隻顧吃喝享受就行,自然是要多潇灑有多潇灑。
所以這日陽光明媚,李儀又出門了。
在朱雀大街上,有一家名為“君又來”的酒樓,是京中權貴們最愛來的地方,也是長安城數一數二的高檔酒樓。
李儀來時雅間已經滿座,便隻能在大堂尋個位置落座。
但是她剛坐下身,便注意到通往二樓雅間的樓梯口處有些嘈雜,似乎還吸引了不少人的注目,李儀也順勢看了過去。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樓梯的扶手旁站着兩位少年,一位面似冠玉清俊無雙,另一位長相與其酷似,但略顯稚嫩。
竟然是薛瓘,另一個應當是他的弟弟。
而在兩人面前的樓梯上方站着一位女子,其錦衣華服,氣質高貴,居高臨下地看着薛瓘兩人,眉眼間盡顯鋒芒。
在女子身後還有另一人,常山公主李絢。
看這架勢,他們之間似乎起了沖突,店内的小厮站在一旁低眉順眼一句話不敢說。
李儀來此并未表明身份,見隔壁桌的人也在密切關注着那邊的情形,便笑着向他們詢問道:“這位大哥,那邊是什麼情況啊?”
隔壁桌的男子見李儀發問,他也很熱情地回道:“據說是這兩人沖撞了永嘉長公主的人,永嘉長公主正找他們算賬呢,唉,也不知他們是哪家的少年郎,竟然招惹上了長公主。”
“原來如此。”李儀了然地點點頭。
看那女子的着裝李儀就知其身份不簡單,永嘉長公主李清約是先帝李淵之女,也就是當今皇帝的六妹。據說她是王太妃之女,而王太妃曾在奪嫡之争中幫助過李世民,所以李世民格外優待王太妃及其女,在諸多長公主之中,永嘉長公主是最具盛寵的一個。
雖然是李世民的妹妹,但她的年歲看起來也就二十五六歲,年輕又高貴。
李儀還聽說過一點——永嘉長公主生性放蕩。
此時的薛瓘兩人正處于風口浪尖,而薛瑜格外緊張驚惶,手指不安地揪着衣袍,整個人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在他身旁的薛瓘相比他要平靜許多,臉上并無慌張之色,隻是也同他一樣略微低垂着眉眼。
估計是薛瑜不小心沖撞了長公主的人,他才會如此緊張害怕,但是作為兄長的薛瓘也要一同受累。
李清約居高臨下地盯着兩人,眼眸微眯,“你們是哪家的小子,不長眼麼?”
話一出口,便是滿滿的壓迫感。
薛瑜不敢答話,薛瓘從容不迫拱手回道:“長公主殿下,在下是河東公薛懷昱之子,這位是在下的小弟。”
整個酒樓大堂的人幾乎都将目光齊聚于他身上,而他依舊神情自若,不見絲毫慌亂。
李儀都有點同情起他來,若換做是她,惹了惹不起的人,還被這麼多人看着,怎麼着也會手足無措心亂如麻。
許是見眼前的少年竟如此沉靜,李清約也有些好奇,便将目光停留在他身上,“河東公薛懷昱家的小子?且擡起頭來。”
薛瓘哪敢不從,隻好緩緩擡起頭。
當他整張面容都展現在李清約眼前時,李儀瞧見,她眼中閃過一絲驚羨之色,隻不過很快被掩蓋過去。
情緒能夠掩藏,但她的目光還一動不動地盯着薛瓘看。
李儀心中有了種不好的預感,這位長公主驕奢淫逸,而薛瓘長相端正氣質又清雅,該不會被她看上吧?
但也應該不至于吧,畢竟她李儀就看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