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讓李儀一時都沒反應過來,怔忡了片刻後才揚唇譏笑道:“你之前不是認為,是我害她麼?怎麼現在還反倒來向我賠罪?”
杜荷沒有因李儀的譏笑而惱怒,隻是目光更深沉了些,“此前我以為她不會有這般膽量敢對你下手,故而不信闌珊之言。”
他言語冷淡卻真誠,這讓李儀一時陷入沉默。
他這句話确實比較有信服力,任是誰也不會想到,一個沒有任何家世背景的女子敢對當朝公主起殺心,這無非是自尋死路。所以在他人面前,李儀成為了強勢的那一方,秦詩茵是弱者,而人們都會下意識同情弱者。
李儀以為杜荷會認定是她所為,都已經做好了争吵的準備,不曾想他竟是來求和的,這倒讓李儀有些無所适從了。
在李儀沉默不語時,杜荷又接着替秦詩茵求情:“她孤苦無依,又涉世未深,這才會犯下大錯,公主寬厚仁慈,不知可否留她一命?她日後定會安分守己,不敢再有歹心。”
這是杜荷頭一次這麼好聲好氣跟李儀說話,還是為了他那個表妹,不過李儀倒也并不在意。
她原本就沒想要追究下去,如今杜荷主動低聲下氣來向她緻歉,李儀心裡對他的成見也随之消散了大半,遂擺擺手道:“罷了,她的小命不值錢,我也不想要。”
“多謝。”
杜荷的聲音又恢複了清冷,亦不再低眉順眼。
陣陣涼風從窗外吹了進來,拂起了垂地的月白色紗簾,杜荷望向窗外夜色淡然道:“夜間天涼,公主應多添衣衫。”
李儀微怔,随即笑道:“不勞驸馬費心。”
“那……公主早些休息。”
杜荷也不再多言,向李儀告辭後就離開了,即将走出庭院時,他蓦然回首望了眼屋前窗台。
隻是屋内那人并未在看他。
三月,是草長莺飛百花盛開的時節。
李儀收到了一份來自長樂公主府的邀請函,說是上林苑的桃花開了,邀請李儀前去踏青賞花。但是她和長樂公主之間不是很熟,興許并不止是邀請了她,那些兄弟姐妹應該也都有邀請,相當于家庭小聚會。
那李儀就不得推辭了。
之前答應李微有空就去宮中看她,但李儀時常懶癌發作,到現在也沒去宮裡看過她,這次正好可以小聚一下。
出發之前,李儀讓人去向杜荷傳了個話,說是長樂公主邀約,他可一同前往。
想到還有一個月不到的時間,杜荷就将直面生死,李儀還是有點同情他,倘若他當真心慕長樂公主,不妨讓他再去看心上人一眼。
行至前廳,杜荷的侍從長生來向李儀回話:“公主殿下,我家大人說他還有事務在身,就不與殿下同去上林苑了,希望殿下與長樂公主能玩得盡興。”
“他不去?”
李儀頗感意外,如此絕佳的機會,杜荷居然不為所動,他如若知曉這将是最後一次見到長樂公主,怕是會追悔莫及吧。
李儀也不好道破此事,便随他去了。
長生回到杜荷的居所時,便見他還在看公文,遂輕手輕腳走到杜荷身旁,稍有猶疑後開口道:“大人,此次既是長樂公主的邀約,您為何不與城陽公主同往?長樂公主向來深居簡出,平日裡都很難見到她,大人您……”
杜荷的目光落在手中公文上,頭也沒擡,“長樂公主的邀約又如何?我與她不過是陌路人,又何必相聚。”
“大人似乎轉變了心意……”
短暫的沉默過後,長生沒來由的說了這麼一句話,杜荷聞言冷眼相望,長生便趕忙低下頭去不敢再多言。
杜荷緩緩收回視線,沉聲告誡他道:“身為奴仆當安分守己,莫要多嘴。”
長生趕緊應和:“是,大人教訓的是……”
趁杜荷還未繼續看書,長生似是想起了什麼事,又猶疑着道:“奴才剛剛去回話之時,遇到了照料秦姑娘的侍女,她說秦姑娘日日挂念大人,希望大人去看一看她。”
那日秦詩茵落水之後,杜荷其實就沒再去看過她,隻是為她請了郎中,再派了個侍女去照料她的衣食起居。
聽長生談及此,杜荷果斷将目光轉回公文上,“不必理睬。”
長生隻能應下:“是……”
随即不由在心裡默歎,那秦姑娘太過天真,以為隻要城陽公主不在了,她就可以和表哥雙宿雙飛,卻不知這樣做的後果有多嚴重。
如今她惹到了城陽公主,連表哥也不願搭理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