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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野晚上跟高新和擠在一起睡,第二天三人一起回了家。
江雪知道江時要回來,提前洗了隻臘豬腳,江時到家的時候才剛放上鍋。
她繞着江時看了圈,“怎麼樣?新學校習不習慣?同學好不好相處?”
江時什麼東西都沒帶,背着個書包就回來了。他把書包往門口的椅子上一丢,人順勢就窩了上去,半阖着眼,懶洋洋地回答江雪的問題,“還行,習慣,沒相處。”
他這副沒骨頭的樣子看得急性子的江雪想罵人,但一想着他上了一個星期的課,又給忍了下去。
她眼不見為淨的把江時的書包提進去,“你和新和一起回來的?”
江時感受着正午太陽落在臉上的溫度,打了個哈欠,“對,還有程野。”
“程野?”江雪轉身,“程野回來了?”
“嗯,他們周末放假。”
江雪聞言頓了下,“那你有喊他來我們家吃飯沒?”
江時的腰越滑越低,不到幾分鐘,被初春的太陽融化在了椅子上。
他像隻困倦的貓,太陽一照,整個人開始放空,江雪說完,他半天才反應過來,語氣裡帶着不解,“我幹嘛要喊他來我們家吃飯?”
江雪瞪了他一眼,“他家裡面一個人也沒有,怎麼吃飯?再說了,他之前照顧你那麼多天,你喊他來吃飯不是應該的嗎?”
道理是這麼個道理,江時稍稍支起一點身子,“明明是他撞的我,他照顧我不是應該的嗎?我不找他賠我醫藥費和精神損失費已經算我善良了。”
江雪:“……”
這死孩子。
她把江時從椅子上拉起來,“我現在就淘米做飯,你去喊程野來吃飯。”
江時很不樂意,“喊他幹什麼?再說了,不是有高新和嗎?他說不一定去高新和家了。”
江雪:“他去哪家那是他的事,我們喊不喊那是我們的事,總不能讓人說我們一點人情味也沒有。”
在江雪的怒視下,江時隻能去程野家。
三月初,雖然還有點冷,但已經開始升溫。天一晴,就開始刮風,路邊的櫻桃悄無聲息綻放。
風從山谷穿過,掠過山川草木,給沉寂的大地帶來春的希望。
程野的家依舊破舊,門口的紅色油漆結了痂,生出麻麻賴賴的裂痕。
門口卸掉的大門被粗糙地安裝上去,風一吹,咯吱咯吱的響。
江時站在大門前喊了兩聲程野的名字,沒人回應他,倒是屋子側邊的小院子裡傳來嘩啦的水音。
他停頓了會,繞到屋子側邊。
午後光線刺眼,一米八幾的少年站在櫻桃樹下,肩背在陽光裡舒展。肩寬、腰窄,帶着少年人獨有的蓬勃熱意,迎面兜了瓢水。
下一秒,似乎察覺到什麼,程野回頭,看見了站在拐角處的江時。
江時:“……”
這畫面該死的有些熟悉。
他正想轉身,眼神不受控制地往下一掃,看見了程野腰腹上像蜈蚣一樣盤踞的傷口。
……
院子裡的櫻桃樹很大,花苞半開,目光越過縱橫的枝丫,頂上就是藍天。
江時揪了朵櫻桃花,指尖從花瓣上碾過,染了一手的汁水。
他松開手,問程野,“你身上的傷怎麼回事?”
程野洗澡洗到一半,身上的水都沒擦幹就被江時撞到,隻能臨時套了件T恤上去,衣服的領口洇濕一片。
他老實道:“前兩天礦洞坍塌,為了救一個工友,不小心傷到了。”
江時:“那上個星期你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怎麼不說?”
程野回他,“不重要。”
江時想,是傷不重要還是他不重要?
下一秒程野就道:“傷不重要,死不了。”
江時:“……”
他又不傻,那麼長個疤,也不知道當時傷口有多深,不死也得去半條命。
他忍不住道:“塌了就塌了,管好你自己就不錯了,還救别人,真當自己是英雄呢。”
程野坐江時對面,看陽光落在他臉上,風把他頭頂的櫻花吹得搖晃,落在他臉上的光也開始搖晃,像細碎的金,揉碎了貼着他。
他開得比頭頂的櫻花還要豔麗。
王剛是他剛進礦時被分來帶他的師傅,他這個人性子溫吞,老實巴交的,話還多,平日裡休息的時候就跟程野絮絮叨叨地說他家的事。
說他給人裝修房子從二樓摔下去斷了一隻腿的媳婦,說他被騙了一萬多的錢,說他正在讀書的三個孩子……
腹部的傷有點疼,程野換了個姿勢。
“我不是英雄。”他道:“隻是……”
隻是王剛說起他三個孩子的時候,眼底的光是那樣灼熱。從小到大,沒人用那樣的眼神看過他,所以在王剛滑下去的時候,程野忍不住伸出了手。
可當斷裂的木闆插進他腹部的瞬間,他又後悔了。
他死了,周末誰去看江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