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髻梳得端正,因着是要來書院,早晨打開梳妝匣子挑揀半天,也隻挑中一支銀鎏金的蓮蓬簪。
鬓邊壓着從關氏那裡要來的茉莉花,小巧玲珑的耳垂上是簡簡單單一對珍珠墜子,整個人看上去端的是清新脫俗又容貌出衆。
這位李院監家的娘子跟李院監相差起碼十多歲,體态豐腴相貌也好,行動之間帶着一股子說不出的風流韻态。謝九九隻一眼就能斷定,這位娘子必定不是院監的原配。
但不是原配不要緊,聽她說話就知道跟這個李院監合該是一家子人,一見面就先抑後揚,說得好像對裴元入贅多驚訝多不贊成的,都是為了後面捧着誇謝九九的模樣好。
可真要是把她的話全當做誇人的聽,那就又太天真了。
人家對裴元入贅的事打心底肯定不樂意有意見,這話就是說給自己這個得了上門女婿的人聽,别真把裴元當做沒人管的贅婿随意折騰。
“哪有師娘這麼誇人的,我都臉紅了。”
當着老師長輩的面沒必要裝穩重老成,謝九九捧着一路走過來熱得發紅的臉頰非說是害羞,看得趙氏都忍不住捂嘴輕笑。還害羞呢,倒是先擦幹淨額頭上的汗再來說這話。
趙氏确實是李駿的續弦,當年李駿還在京城為官的時候原配就去世了。
趙氏也是官家女,不過家中父親隻是一八品小官。家裡唯一拿得出手的便是家中幾代人都是京城人士,家裡有老宅子,住得也算寬敞。
當年李駿喪妻成了鳏夫,趙氏的爹為了巴結上官,才把女兒嫁給李駿做續弦。
趙氏沒得選,幸好李駿這人雖圓滑世故了些,還算是個有能為的人。在京城為官不說飛黃騰達,也算是穩穩當當。
前幾年被卷入一場河堤貪腐的案子裡,雖脫了一層皮但好歹得了個辭官回鄉的結果。當時李駿是求到關家大爺那裡才得以保全,這次關家來嶽州找人,才會第一時間來找自家老爺。
今天知道裴元要來書院,李駿也提前囑咐過了。要是他帶着妻子一起來,就讓趙氏出面給謝九九旁敲側擊一下,不說叫他們夫妻和離,至少别攔了裴元去投奔關家的路。
關家對李駿是有恩在先,現在關家求他幫忙找失散多年的姑小姐,李駿自然盡了全力。這一次也确實全靠他上下打聽,才能找着關氏。
誰知找着了,又是這麼一個結果。李駿對于裴元入贅到謝家的事,背地裡已經歎息過好幾次。雖說這事跟自己本沒有關系,可總覺得關家托自己辦的事沒辦得完滿。
裴元四年前去的容縣,李駿五年前來書院任院監,在官場上摸爬滾打幾十年的人來管這群學生自然是得心應手。
李駿管學生并不古闆,向來隻抓出頭鳥,抓住了殺雞給猴看,猴兒們知道他這個院監的底線在哪兒了,隻要不過線他并不多管。
而裴元則是那種總喜歡踩在底線上做事的人,規矩在他眼中并不是多麼威嚴不可觸碰的東西。他會把規矩摸透了,挑戰規矩卻又不破壞規矩。
李駿抓過他兩次,又拿他沒什麼法子。自那以後李駿對他就另眼相待,他笃定裴元這個人以後隻要能考上,就一定不是池中之物。
誰知這麼一個人,居然會不顧世俗的眼光入贅給商戶人家。
聽說這個消息之後,李駿忍不住連連歎息直拍大腿,自己隻想着他不拘泥不迂腐,卻忘了這樣的人也太容易做出些驚世駭俗的事情來。
這會兒見了裴元,他一再明示暗示不要跟關家鬧僵,不要逞一時的意氣留在謝家,贅婿自然可以科舉入仕,但真得了官身,這一身份到時候可是要拖他後腿的。
要是他願意的話,他做中人跟關家的兩個管事去說,想法子讓他跟謝家斷了關系,安心跟着關氏往京城去。
李駿會說這些話裴元半點兒不意外,他連反駁的心思都沒有。聽了便聽了,耐心聽李駿把想說的說完,聽着書院下課的鐘聲敲響,才起身準備告辭。
“先生還忙,學生就不多叨擾了。這次上山說不得還要在書院裡賴幾天,明日再來先生這裡請教功課。”
“你……”
“先生的心意學生明白了,多謝先生教誨。”
“走吧走吧,還要去山長那裡,我就不多留你了。”
這态度李駿無能為力,他與關家相識多年,關家六爺是個出了名的暴脾氣。就裴元要求嚴管事送回京城的信裡不客氣的勁兒,那位爺說不定得親自帶人沖到嶽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