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頓飯的功夫,食肆裡五張桌子來回來去總共進了七桌食客,有單獨一個人來吃的也有幾個學生結伴過來的。
桌上的菜真就來回來去這三四樣,就連配菜都差不多,切成小丁的酸蘿蔔,從壇子裡拿出來的浸辣椒,配上不那麼辣的仔姜和蔥段,鐵鍋燒熱大油一過,沒什麼菜會不好吃。
謝九九看得認真,覺得裴元這法子正經不錯,便把已經在心裡琢磨好些天的想法也說出來。
她本來是想要借雲客來靠着街的那一扇窗戶,把窗戶打通另做個小門,支兩口鍋專門做外帶的生意。
雲客來離碼頭近,城外碼頭邊上不是沒有食肆飯鋪,不過都是支個棚子擺兩張桌子,賣些茶水和炊餅,面條涼粉這類容易做的東西。
這些吃食,在碼頭做工的苦力腳力們吃合适,有時候都不用桌子闆凳,蹲在路邊三下兩下吃完,再跟店家讨一碗水喝了,裝粉裝面的碗都幹淨了。
但對于那些跟着船停靠在碼頭的人,就不怎麼合适了。除了一些幹餅子,其餘那些湯湯水水怎麼好帶到船上去,就是他們肯帶,人家做生意的也不能叫他們連碗都端了走。
“我也不跟街上兩家早飯鋪子搶生意,他們辰時末就收攤了,咱們店裡的兩口鍋就跟着雲客來進客的時辰開張,想來也不會有大意見。”
如今出遠門,最容易攜帶的幹糧就是炊餅煎餅,不容易壞又放哪兒都行,即是壓扁了壓碎了照樣能吃。再不然就是各種油炸之物,撒子麻花,炸魚腌肉。
容縣碼頭上最不缺的就是各種河鮮湖鮮,拿面糊一裹下油鍋一炸,炸酥脆了拿油紙包好,夏天存放個三兩天沒問題,天氣要是涼下來,還能存放更久。
雲客來家底子比城外那些攤子鋪子要足,連包油餅炸貨的油紙都是以前謝德昌找了好久,才在兩條街之外的雜貨鋪定下來的。
“陳媽媽可會做糖油團和蔥油餅了,外面做的都沒有她做得好吃。這一手我也學會了,等回去我讓秦娘子也學,她學會了就專門負責賣這個。”
“客人的話也不着急,縣城裡那些老客本就喜歡在雲客來點菜帶回去吃。碼頭上的新客,交給何奎去想法子。
我不叫他白忙,油鍋裡炸的魚蝦必須新鮮,他每天來回給送貨賺一份錢,要是有船上的貴客不願意下船不願意走這一趟,他給來回的跑腿我還給一分錢。”
“要是買得多的,還能送他們兩個竹筒,裝糗糧炒面豈不正好。”
說起自己這本生意經,謝九九總有說不完的話。裴元耐心聽着,時不時還要搭茬問兩句,看得路過兩人的書生路人們,都忍不住回頭再多看一眼。
俊朗的年輕書生帶着容貌姣好的妻子進了山門,夏日炎炎,多看兩人一眼也覺得養眼得很。
有兩個書生連連回頭看過裴元和謝九九,下山的腳步都匆忙了幾分,恐怕是被兩人勾起了心緒,着急下山回家找妻子去。
進了書院,裴元先帶着謝九九往李院監住的小院子去。院監負責看管生徒行為執行學規,輕易不離書院。
李院監是帶着妻子和書童仆從住在山上,隻有過年那段時間,書院裡放假了才會回府城的家裡去。
李院監住的地方從書院進來沒多久往左側一拐,順着小徑彎彎曲曲走上一小會兒,越過一道溪水小橋,才豁然開朗。
溪水這一邊不止有一個小院,院子之間都隔着不近的距離,看上去就是很普通的農家小院。
能在山腰處建起這些看似是農家小屋,其實處處仔細周全的院落,位置跟前面的大小講堂和齋舍都分隔開,甭管前面的學生怎麼鬧騰,都擾不着這邊的好地方,就足以見青松書院的實力真的很雄厚。
小院不大,勉強算是前後兩進。
進門以後繞過影壁便是規規整整的正房帶兩側廂房,從正院一側往後繞便是一排倒座房,可以用來做倉庫廚房。先生獨自住在山上,或帶着妻子一起住都足夠了。
李院監是個看上去五十歲上下的清瘦文人,一把美髯修剪得極好,深藍色的道袍搭配幞頭看着簡單,衣擺袖口都繡着金線暗紋。
屋子裡有一股子淡淡的沉香味道,是謝九九在縣城裡賣香的鋪子裡沒聞到過的高檔味道,真真是一打眼就能看得出這位李院監是個極精緻的人。
不過也隻能粗粗看一眼,她就是仗着‘讓裴元心甘情願入贅’的名聲,人家李院監才客客氣氣見了一面。
之後還不等謝九九說話,就從後面走出來一個三十歲上下的美婦人,牽着謝九九往旁邊廂房裡去。
“聽說遠舟成親,書院裡幾個先生和山長都吓了一跳。原想着是有什麼不得已的苦衷,今日一見你,就知道再沒有什麼苦衷不苦衷的,方才見你們并肩而入,真真是好漂亮的一對兒。”
謝九九今日選了一條天水碧紗地繡纏枝玉蘭的對襟夏衫,下着一條松花綠的绫裙,行動之間裙擺翻動,裙擺上蝶戀花的紋樣和月白繡鞋若隐若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