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本外的世界依舊沒變。日出月升,循規蹈矩。
方轍穿着長到腿彎的灰色大衣,裡面是修身的黑色西裝,深藍色的領帶被掖進衣領,等在路邊,腳下是投落的影子。
系統分四季,春夏交接,早晚溫差大。
他呼出如霧的熱氣,模糊了面容。
空中的小蟲噗噗撞着橙黃的燈。半晌,街道盡頭傳來腳步聲。
緊接着出現顧汀高瘦的身影。
他穿得簡單,又是寬松的白T和闊腿褲,稱得身材勻稱,幹淨清爽。
可能被這破溫度凍的,顧汀表情繃得很硬。
走近的幾分鐘裡,方轍不着痕迹地把他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
“狼尾簡短了?”方轍開口第一句。
“嗯。”兩手插在兜裡,顧汀騰了一隻手出來,揉了揉發尾,“好久沒剪了,太長。”
“好看。”方轍開口第二句。
果然,收到顧汀一個毫不掩飾的白眼。
他正大光明地把方轍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說:“你去開聯合國大會了?”
挺人模狗樣。
“是開了個會。”方轍又笑了,搞得好像調侃的人不是他一樣,“不過沒到那種程度。”
說完,他深歎了口氣,哼哼唧唧的:“坐了一下午不讓動,快累死了。”
聽語氣他就像在陳述一個事實,并完美演繹了領導壓榨、身心俱疲、有苦難言的受害者形象。
不過他才是坐主位的那個。
加害人和受害者身份極速對調。
顧汀全當他在做夢:“滾!問什麼你接什麼是不是有病?”
方轍笑出聲,盯着看了幾秒,忽然伸手探向他的臉。
想到上個本這人偷襲戳他臉的事,顧汀朝後讓了讓,避開,然後就聽見他問:“冷不冷?”
“不冷。”
方轍收了手,放回大衣口袋裡。顧汀重新站直。
“現在隻有五度。”方轍說,“我覺得你可以冷一下。”
“我不想覺得。”顧汀不卑不亢。
“想一下吧。”方轍放軟了語氣,特别軟,“求求你。”
“……”
顧汀幾乎肯定他就是有病,閉了會兒眼,然後也歎了一口氣。
他倆今晚的惆怅似乎特别多。
“行。”顧汀妥協了,他試圖扮演合格的精神病醫生的角色,“我想了,然後呢?”
“然後……”方轍喃喃着脫下自己的大衣,遞過去,“穿上吧。”
沒救了。
一分鐘後,顧汀面容冷酷地套上衣服。
袖子長了,他沒管,任兩袖耷拉着,還能帶清風。
最主要的問題是——
方轍穿上到腿彎,他穿上怎麼就打到小腿了?!
沒比他高多少啊。顧汀心說。
但不合格的醫生沒在面上表現出來:“為什麼讓我來找你?”
方轍平靜地說:“我家炸了。”
“?”
“上周,也就是上個副本開始前,”他一本正經解釋說,“我家那棟樓好幾個住戶身體出現問題,城市環境督辦處懷疑是違章建築,連樓帶地基全炸成灰了。”
“……”
“所以?”顧汀挑眉,預感當時就不好了。
然後他大衣領口就被人攏了一下,方轍又露出那副他慣用的,仿佛被主人抛棄,委屈可憐的狗狗樣子:“所以你能不能收留我一下。”
敢情把他家當收容所。
臭不要臉。
顧汀沒好氣:“不能。”
“發發善心吧。”方轍撇着嘴,像個受氣包,“你不答應我隻能睡大街了。”
顧汀:“那你睡。”
-
啪嗒。
月光流進窗棂,顧汀開了燈,房間明亮,他脫了大衣挂上門邊的立式衣架,然後說:“進來。”
他稍走開些,才露出身後跟進來的人。
門高偏低,對顧汀剛好,但對方轍就有些吃力。他反手撐了點門楣,微微欠頭走進房間。
整個屋子差不多四十平,簡約的黑白色調,融入的其他顔色也不會太過醒目。窗台擺了盆搖曳垂柳的吊蘭,除了這一點生機,讓人幾乎體會不到多少生活氣息。刻闆空曠。
方轍站在玄關口,四下打量了會兒,隻說:“有點小。”
“嫌小你别住!”顧汀去了盥洗池沖臉,隔着嘩嘩的水聲,吼出種殺人的氣勢。
厚臉皮,他有什麼資格嫌棄别人的窩。
剛才就應該把他丢大馬路上,自生自滅去吧!
洗完臉卻聽不見動靜,顧汀邊抹臉上的水珠,邊出了廁所往客廳走,就見方轍背對他站在書桌前。
“你……”
“潛入大樓一攬子計劃。”偏過身,方轍兩指間夾了張薄紙,拖腔拖調地念:“一,冷靜;二,和内部人員建立密切關系;三——”
手上的紙猛地被抽走。
顧汀拉開桌邊抽屜,囫囵塞進去,重甩上,發出砰一聲巨響。
“嫌命長?!”他紅着臉瞪過去。
方轍卻正盯着自己的指腹看。剛剛抽的太用力,紙尖刮過那處,留下一道不明顯的淺痕。
有點痛。
他指尖捏在一起摩挲着,看向顧汀又挑起眉說:“沒有。”
想也知道他不會承認,顧汀不打算繼續理人,一言不發擡腳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