脫到半道,商紫蘭突然神色一凜,冷靜從容的尾音陡然變調:“那個人是顧汀嗎?”
蘇塘:“!”
顧汀的身形實在太好認,他就像突然躍入種滿樹的地平線的一道剪影——他在飛跑,拖出模糊的殘影。
他在追人。
前邊的人跑得磕磕絆絆,仿佛四肢不健全,穿着獵人裝,握着的獵槍起起伏伏。
白雪公主追獵人……
哇塞,倒反天罡。
剛剛躁動的人群真是比死了還安靜。
蘇塘愣愣地:“什麼情況,這是?”
圍觀群衆反應完,登時鬧開了。
“我沒看錯吧?”
“準沒錯!這小夥子長得侬帥!”
“哎呀,這跟帥不帥沒關系,重點是他為什麼要追獵人。”
“是不是他放的槍?”
“誰知道,”剛好獵人腳底一個踉跄,連滾帶爬,有人真實唏噓,“這人要倒黴咯。”
旁白臉色變得精彩紛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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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将顧汀的發絲全部向後吹,露出那張素淨俊秀的臉。此刻,這張臉上的表情實在不算好看。
十分鐘前那一槍的确對着他。
從正後方射出,按軌道應該正中他的顱骨,滋出碩大的血花。卻因為他彎腰去扶方轍捧過他臉時壓倒的花柄,子彈撲了個空。
然後追擊戰就開始了。
獵人也是沒想到剛逃過一劫再加上敵人手裡有槍的情況下,第一反應居然是轉身沖過來。
這還是人?!
不過為什麼他的第一反應是逃命要緊,硬氣的不應該是自己嗎?
獵人想着一步三回頭确認。
眼見顧汀就要殺到眼前,他調轉槍口,按下扳機,砰地朝後放了一槍。
子彈從黑洞洞的槍口破空而出,銅制的外殼擦起包裹外圍火星,以雷霆之力奔襲而去。
千鈞一發之際,顧汀從容地擡腿跨了一步。
那子彈貼着他的鞋跟劃過,地面被洞穿窄且深的土坑。
獵人:“……”
還真不是人。
一點不惜命。
哪有人會嫌命長。
剛剛那一下,幾乎是顧汀下意識的反應,躲過瞬間冷汗就下來了。
但他有預感,如果他今天追出去,這個人就是破局的關鍵。
已經有人等不及了,才會派手下神不知鬼不覺地做掉他。
所以他不能松懈,一刻也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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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途地形七拐八繞,肉眼所見不夠全面,有時候撥開層層疊疊的灌木叢,又隐了條小道。樹木全都長得一樣,連方向都分不清。
獵人帶着顧汀在裡面打着圈繞。
他煩躁地撥開眼前長着倒刺的樹枝,身上的華貴的外套全被脫了丢在路邊,就剩一件合體的白色襯衫,後背洇濕了一大片。
獵人就像條滑膩膩的泥鳅,想追上他實在費勁。
顧汀又撥過一根樹枝,背後突然響起熟悉的馬踏聲。
聲音逐漸逼近,不知對方是敵是友,顧汀的背脊卻不住一松。
直到響動貼近他,餘光中,白馬躍起結實的前蹄。
他的視線随之轉過。
方轍一隻手拎着缰繩,長臂撈過他的腰,将顧汀整個人抱到身前的馬背上。
顧汀還沒坐穩,伴随一聲喝令,後背就被同時聳起的胯一頂,往前倒。
他下意識用雙手去撐,方轍卻直接從他一側肩膀繞過扶到另一側肩膀,然後扣向自己懷裡。
顧汀撞上他的胸膛,汗濕的背恍無遮擋,緊密貼合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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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追獵人輕而易舉。
晃神間,獵人一步一磕絆的身影狼狽顯露。
不肖片刻,他隻有被踩在馬蹄下的命運。
然而平平無奇的窄道上,獵人突然腳尖一轉,猛地沖進堆疊的枯葉和灌木叢,拐入一條隐蔽小道。
方轍環抱着顧汀,空出的手一扯缰繩。
白馬當即掉了個頭,踏過那堆亂七八糟的阻礙,緊追上這條泥鳅。
顧汀盯着他慌忙逃竄的模樣,神情有些松散,準備形容,是有些空,雲間行走的感覺,輕飄飄的。
連掙開橫在前胸這條手臂的力氣都提不起。
更别提,方轍又收緊了些。
他緊擁着顧汀,另一條手臂突然直直擡起。
顧汀回神,順着他的動作看去。
——方轍握得竟是一把通體黑色的手槍。
此刻,那黑色的槍口正不偏不倚直指獵人。
下一秒,他搭在扳機的手指緩緩蜷起。
從靜止到激發的毫秒間隙,顧汀忽然用力掙脫,攥住他:“等一下!”
砰!
一聲槍響。
子彈從百米外正中獵人的腿骨,濺出一潑血星。
“啊——!”獵人滾落在地,抱着自己受傷的腿痛苦哀嚎。
這血腥的一幕仿佛激起方轍極大的興味,隐秘的快意從四肢百骸油然升起,他腦袋一歪,靠在顧汀的肩上,笑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