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影交錯,三劍互撞。
自藍胡子孤注一擲斬向顧汀到現在一刻鐘,他周旋在對面的兩個人中間,腹部、大腿多了數道深淺不一的傷口。
除此之外,他還發現自己的意志力在随着時間的推移呈現幾何倍的激降。
仿佛有一個來自天外的人,伏在他耳邊呢喃:“是時候了,選擇接受自己的死亡,D337。”
人無法在環境的影響下保持原樣,NPC同樣不例外。
藍胡子晃了晃腦袋,試圖保持清醒。
他又聽見羅辻叫喊。
下一秒,疼痛攀上他的背,噴濺出一股血柱。
“選擇接受自己的死亡,D377,選擇接受……”
又開始說話了。
藍胡子喉頭一縮,劇烈咳起來。
“他像個病人。”顧汀漫不經心地說。
方轍先是對他剛剛那招給予贊揚,後調整了一下呼吸,才說:“他知道他活不久了。”
“他?”顧汀重複,又問:“他是誰?”
方轍眉心一跳。
他斟酌自己的話,貌似……好像沒有任何值得被質疑的地方,那他是怎麼聽出來的?
“藍胡子。”方轍鎮定地解答問題。
“我問的前一個他。”顧汀無語。
方轍墨黑的瞳仁轉了半圈,說:“還是他。”
“我像傻缺嗎?”顧汀睨了眼他,語氣不太友善:“你說他活不久的時候看得是天空,天上有什麼?神的悲憫?”
方轍:“……”
沒等他回答,顧汀說:“算了,不想就說算了,當我沒問,以後也别和我說。”
方轍:“………………”又生氣了。
與此同時——
“你們别聊了!我快抓不住她了!”蘇塘義憤填膺地呼喊。
他們看過去,蘇塘和羅辻正扭打在一起。準确來說是單方面的扭打。
半個成年人高,年過半百的老人在蘇塘的兩臂間瘋狂掙紮,左手揪他手背的一片薄皮使勁扭,右手胡亂的在他身上拍打。
蘇塘沒殺過人,就算是劇情允許,他也沒膽子帶走一條性命,哪怕她隻是一個NPC。
羅辻應該也看出來了,所以才更加肆無忌憚。
“羅辻!”藍胡子終于從冗長的咳湊中抽身,他的嗓音如同破鑼,夾着卡痰的呼噜聲,“我不會死,今天的我死了還會有千千萬萬個我活過來,隻要……隻要底層代碼還在,我就……我就……”
他氣若遊絲,幾乎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然而在這半秒停頓的時候,那駭人的催命符又來了。
“接受死亡!D377,你沒得選了!接受……”
耳邊始終循環着這句話。它較前兩次不同,聽得出來下達死亡指令的主人已經喪失了所有耐心,暴怒剝奪了他的選擇權。
“他剛剛說什麼?”顧汀眉頭緊蹙,“底層代碼?”
“是,每一位NPC的誕生依靠代碼,某種層面上來說代碼存在角色即存在。類似遊戲存檔,故事角色可以死千千萬萬次再卷土重來。”方轍冷眼凝視前方所謂的故事角色,“他們的世界不會崩壞,時間可以和永生相媲。”
顧汀:“這我知道,所以你們這兒底層代碼寫在哪?”
“???”
心生一種不祥的預感,方轍瞳孔微微擴大了。他看向顧汀,風把他的頭發、劉海吹的很亂,露出一雙圓潤明亮的眸子在夜色降臨前折射清澈的水光。
片刻他沉着堅定的聲音傳來:“他可以重頭千萬次,可想活着的人卻不行,這不公平,還有我讨厭被威脅,誰都不可以。”
如同悄然平靜的湖水被投下一顆石子,着落點泛起漣漪然後整片湖再也不能平靜了。
方轍突然聽見撞擊發出的悶響,此起彼伏,綿延不絕。
他摸上自己右側的胸膛,修長的手指被震的發麻。
“我說你發哪門子愣?”顧汀看着他宛如癡呆的表情,搡了他一肘:“趁他病要他命。先解決了他,我要睡覺了。”
方轍如夢初醒,緩緩放下胸口的手。
-
藍胡子彎着腰,突如其來的咳湊令他渾身震顫,鮮血從他口裡溢出來。
下一秒飓風呼嘯,寒光明滅。藍胡子勉強直起身,立刻後撤躲避,地面霎時揚起扇形的土灰,他踉跄幾步刹住退式。
不等他喘口氣,顧汀握緊長劍離弦箭般飛身已至,鋒利的劍刃刺破虛空。藍胡子竭力接下他幹脆果決的一招一式。
偶爾的某一個時刻,他們目光交接,顧汀的眼底始終閃爍着勢在必得的光暈,甚至有一些……興奮。
恐怖如斯!
藍胡子調動肌肉,扭身向後跳躍,他啐出帶着血沫的口水,說:“你比我還不像人!”
幾百年來他第一次見到這麼桀骜不馴的人,古堡被禍害得一片狼藉,燒他的花,包括之前偷襲踹他的一腳全是報複!
顧汀輕而易舉地接下了這句話:“這就是你的遺言?”
“你!咳咳咳……!”藍胡子一口血堵在喉嚨,頓時咳得死去活來。
就在這時又是一道猝不及防的風聲響起,藍胡子一驚,他側過頭看見了向他跑來的羅辻充血的眼球和張大呼喊的嘴。
頃刻間,疼痛讓藍胡子使出渾身力氣拼命攔截了身後刺出的劍刃。
方轍雙手持劍,手腕發力,僵持不過幾秒藍胡子便漸落下風。
他的瞳孔在昏黃的天幕中渙散了,或許一顆名為恐懼的種子早已在他心底生根發芽,隻是他沒意識到而已——顧汀處事不驚地喊藍胖子是包裹種子的外衣,他囑托羅辻離開古堡是紮實的根,一場漫天大火是翠綠的葉。
最後折斷莖的是耳畔催命的話語。
“羅辻……”藍胡子艱難的蠕動雙唇,他的羅辻最忠誠的仆人被一個膽小的契約者鉗制着,動彈不得。
藍胡子的意識一片模糊。
“你本就不該存在,我會讓一切回到原點。”方轍悄聲說。
原點……
方轍突然放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