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驚鴻在下一個高速出口掉頭,原路返回京北。
這段充滿意外的旅途留給她太多難忘,也到該結束的時候了。
該面對的遲早要面對。
孟驚鴻先開往租車行還車,出了事故,雙方交涉花了不少功夫,好在昨天租車時附加了保險,不至于賠得太狠。
一番溝通處理完,等她到家,時間已過晚九點。
孟驚鴻家位于城西中心的一個小區,也是這一片最早定位高端住宅的小區之一——說是高端豪華,環境其實很一般,畢竟樓齡已經三十年,各種配套設施早已老舊過時。
房子是爸媽結婚那年買的,那一年,他們都在春風得意時:爸爸的生意蒸蒸日上,媽媽的舞蹈學校也順利開張,生源不斷。
轉眼孟驚鴻五歲,那一年,她爸爸車禍過世。
如今,媽媽的舞蹈室雖然沒之前紅火,但也還過得去,問題是家裡就一個人賺錢,小的練舞藝考花銷不小,老的吃藥手術也費錢,這些年她們過得雖說不窘迫,但也沒多寬裕……
小區有一半住宅是複式,孟驚鴻家也是,一層外帶小院子。
加快腳步,她遠遠就看見小院門口那個尾巴快搖斷的黑影。
“帥鍋!小鍋!鍋鍋!寶寶——”見到狗兒子,孟驚鴻也變成大夾子,各種甜甜膩膩地呼喚杜賓犬。
纖柔舞美人的寵物是隻威風凜凜,黝黑發亮,體重快八十斤的大杜賓——不少人聽到後都大吃一驚,但孟驚鴻當初收養它純屬意外。
小鍋是一年前和莊懿出去玩偶然救下的:幾個男人說是别人棄養的,要拉走吃狗肉。她倆路過實在于心不忍,掏錢将狗帶走。
小鍋被救下時差不多一歲,莊懿說它“往那一坐就是兵,威風又帥氣”,遂賜名“帥鍋”。
一個月後,莊懿開始進組拍戲,同時開啟居無定所的生活,帥鍋就被孟驚鴻帶回了家。這一養就是兩年。
孟驚鴻一度想給帥鍋改名,覺得這個狗名叫起來實在羞恥。可狗子似乎認為這個名字很适配自己,叫别的都不認。沒辦法,她就給它添了個昵稱:小鍋。
作為一隻大型犬,小鍋乖得出奇,爆沖,拆家基本不會,除了飯量大點,别的什麼毛病都沒有。
和小鍋摸摸貼貼了好一會兒,孟驚鴻才拿出鑰匙打開房門。
客廳沒有人,餐廳方向亮着燈。深呼吸一口氣,她放下行李走過去。
走到門後,孟驚鴻怔住——餐廳裡烏泱泱一群人:
媽媽坐在餐桌後,已經哭成個淚人;一旁的姥姥還在樂呵呵夾菜,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熟識的幾個阿姨嬸嬸也都來了,滿面愁容地圍在媽媽身側。
除此之外,桌旁還有兩個一身制服的警-察叔叔。
警察最先注意到孟驚鴻,所有人随即刷刷看過來——
霎時安靜。
“死丫頭!”
段雅蘭的一嗓子宛如平地驚雷,她站起來沖向女兒:“你跑哪兒去了?!”
孟驚鴻吓得動都不敢動:“我,我不是跟你說去散心——”
“那你也不能不接媽媽電話啊!”
孟驚鴻弱聲:“你不是把我拉黑了麼。”
“我那不是在氣頭上麼!”段雅蘭拿出手機給她看通話記錄,“你看,媽媽給你打了多少電話!莊懿說你沒去找她,我問了一大圈,誰都說沒見着你……”
孟驚鴻目光閃爍:“你雇的人不是找到我了麼……”
段雅蘭皺眉:“什麼雇的人?”
孟驚鴻睜大眼睛:“你沒有讓一個男人去抓我回來嗎?”
段雅蘭看着女兒,眼睛瞪得更大:“……你胡說八道什麼呢?”
孟驚鴻腦中“轟”出一聲,好像有什麼炸開了。
“好了——”
警察适時走過來,打斷母女倆:“人既然找到了,我們就不按失蹤立案了。”
周圍人連連應聲: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警察看向段雅蘭,話鋒敏銳一轉:“你女兒剛說你雇了一個男人抓她——這怎麼回事啊?”
段雅蘭趕快擺手:“沒有的事兒!我們這種小老百姓怎麼可能雇人抓人——以為拍電影呢!”
她看向孟驚鴻,探究又關切的眼神:“你這孩子……是不是撞到腦袋了?”
“……”
腦中轟隆更甚。
孟驚鴻定定看着媽媽,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
城東,市郊。
況野在一片黑暗中睜開眼,擡手在床頭揮了下。
“滴”的一聲,電動遮光簾緩慢洞開。
落日透過落地窗,将藍白主色的卧室暫時變成暖色調。
男人懶懶坐起來,抓了把寸頭。
昨晚在野外他壓根沒睡,湖邊洗了半宿的冷水澡。
開回來後這一覺補到太陽落山,依舊睡得不好。
——混亂的夢境裡,不停出現女孩羞紅的臉與哭紅的眼。
纖纖細手搭上勁腕,這一次,他不再拒絕,反手一把抱起她。
很快,一身雪肌奶油一樣融化在懷……
阖眼摁下跳動的太陽穴,況野下床走出卧室。
踱步下樓梯,他單手抄進兜,視線悠悠掃過客廳。
——面寬6.7m的客廳,能停一輛勞斯萊斯加長版。
這棟房子是兩年前家裡張羅着置辦的,主打奢華服務型的豪宅社區,購房需要提前審核資格,換句話說,這裡面的人都挺有來頭。
這種規格的房子況野一開始是拒絕的,耐不住老媽念叨不停,說他年紀大了,也到買房娶媳婦的時候了……耳朵磨出繭後,況野扔出自己的工資卡,剩下的房款讓周正從家族基金裡拿他那份填。
房是買了,又能怎樣呢?甭說娶媳婦兒,這兩年他在這兒住的時間加起來也就倆月——其中一個月還是停職以來湊的。
這陣子住得多了,況野才發現這房子最大的好處:清淨,隐私性極強。
有點類似日本一戶建的格局,這邊的房子全部都是獨戶獨棟,自帶花園車庫。院落外架起圍牆保障私密還不夠,有的戶宅甚至還有單獨分行的車道……總之隻要不想,在這裡可以一輩子不和鄰居照面。
外賣,快遞那些就更不用說了,通通在社區外止步,随後由24小時服務的管家送到各戶門前。
站到大理石島台後,況野看到管家送來的包裹——全部都是最新鮮的食材。
東西到了,人應該也快到了。
正想着,門鈴聲便響起。
語音控制開鎖,況野從冰箱裡拿了瓶冰水,慢悠悠晃去前院。
周正的賓利緩緩駛入院中,又是新車。況野以前見過他那輛白色的,而這輛是很風騷的孔雀綠。
車停穩,周青瑤從副駕下來。看見兒子院裡綠油油的大草坪,舞蹈家倆眼一黑。
“不是說過兩天工人來做景的嗎?你整這麼一大片綠地,是要踢球還是帶兵啊?”
況野沒理會老媽的不滿,眯眼打量自己前幾天推出來的草坪:“看着舒坦。”
周青瑤翻他一眼:“樣闆間都比你家有人氣兒。”
都說男人邋遢,她這個兒子可一點不。軍隊裡磨出來的性子,他什麼時候都把自己收拾得很利落,各種家務也是手拿把掐,家裡哪兒哪兒都幹淨——幹淨過頭了都。
這房子他住這麼久樂,别說花花草草,連個水杯他都懶得添,一切都跟搬進來時一樣,沒一點兒家味兒。
唉,可見家裡還得有個女人。啥時候讨個媳婦,沒事給他添添堵,閑了幫他花花錢,這家才能溫馨起來……
“姐,這你就不懂了吧。”周正停好車也開始幫腔,“現在就時興養草坪,國外不也是麼,大草地和大泳池才是豪宅标配。”
周青瑤冷笑:“要不是我在國外呆過就信你了。”
閑談間一家人走進房内。
兩個大男人往沙發上一靠,周青瑤拿起管家送來的食材進廚房。
五分鐘後,她端着一小碗車厘子和藍莓出來了。
“好了。”
聞言,況野和周正立刻起身讓出沙發。
舞蹈家施施然坐在貴妃榻上,一邊吃水果一邊看劇。
兩個男人已經走進廚房,系上圍裙開始做飯。
“我爸怎麼沒來?”況野終于想起自家爹了。
“有課呗。”周正老練地處理好一條石斑,“說是加了個講座。”
況屹在京北一所高校任職,和兒子也算半個同行——軍工大學的教授。
況家是正兒八經的書香世家,周青瑤在舞蹈界也頗有建樹,周正的生意更是風生水起,一家人各有各的本事,也都很樂意為況野助力,哪想人家決心靠自己安身立業,扭頭就高分報考了軍校。
——大家同樣也很支持。進部隊沒什麼不好,家裡人正好各行各界都開花。
“對了,你車撞得厲害不?”周正問,“要不我找人好好看看?”
“不用。”況野淡淡回道,“已經送4s店修了。”
“那行。”周正笑得有點無奈,“你說你,坦克都開得來,怎麼跑個高速反而撞了,手機居然都能給撞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