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對默然片刻,況野邁開腿走過去。
他走得比平時慢很多,作戰靴将砂礫踩得一步一響。
——每響一下,男人眸色就重一層。
最後,深如黑潭的眼很近地盯住女孩的臉。
“你,幫我?”
“對……啊。”孟驚鴻讷讷道。
受不住男人這樣直勾勾的視線,也不敢探究他目光深處到底有什麼,她有些不自然地偏開腦袋。
“你背上給繩子勒成那樣,自己也沒法上藥啊。”
“……”
況野黑眸晃了下,反應過來。
随即呵出一聲。
這是今晚第幾次了?
他是該怪她一颦一笑皆多情,連香氣都勾人,還是謝她揭開他僞裝——讓他看到,他所謂的克制與禁欲都是假象。
他不過是個男人。
一個血氣方剛,蓄勢待發的重欲男人……
“快點呀。”女孩催促他道,一邊在急救箱裡翻找,“拖車的時候我就看見有淤血——”
她話還沒說完,男人就脫掉了外套。
又揚手一把将黑心背心扯下來。
孟驚鴻轉臉,就看見男人完全赤-裸的上半身。
每一根肌肉線條都蒸騰着雄性荷爾蒙。
耳朵都要燒起來,她居然還顧上驗證自己之前的猜想。
——果然有。
八塊。
塊塊分明……
“快點啊。”男人反過來催她,敞腿大喇喇坐在小凳上,“等會兒都該愈合了。”
“……”
這話說的,給他上藥好像是她處心積慮别有目的一樣。
孟驚鴻垮着小臉站到男人身後。
她不過是好心,投桃報李罷了。
絕沒有别的想法。
絕沒有……
棉簽蘸取碘伏靠近男人的傷痕,孟驚鴻在心裡歎出口氣:
他是真的糙。
繩子勒出的淤血早已凝固不說,以前受的傷顯然也沒有好好照顧過:有的疤痕很淡,但能看得傷口曾經鋒利且深刻;有的疤痕歪斜,應該是受傷後縫合不及時……
視線停留在男人後背的橢圓傷疤上。
這裡離心髒很近。
他到底是做什麼的?
要隻是今天這樣追車跟人的私家偵探,怎麼會遇到這麼兇險的狀況……
眸光閃爍之間,孟驚鴻什麼都沒問。
拿棉簽的手落下時更輕兩分——和他剛才呵護她時一樣溫柔……
不自然地動了動脖子,況野喉結翻滾不停。
有點癢。酥酥麻麻的。
女孩手指時不時輕觸他後背,柔嫩皮膚摻雜碘伏的涼意,羽毛一般在他身上搔癢。
比直接拿刀戳他都讓他難捱……
“你動什麼?”背後的溫柔刀問道。
——撩人不自知。
“疼啊?”
“……”
況野沒吭聲,目光拉扯而沉浮。
女孩當他默認了。
“那我再輕點。”說着,她棉簽在他肩後點了點,又低頭輕輕吹了口氣。
“嘶——”
況野眼眸驟緊,扭頭猛地攥住女孩捏棉簽的手。
沒料到男人反應這麼大,孟驚鴻吓一跳。
擡頭撞上他視線,她心跳大作。
要怎麼形容這樣的目光呢?
有點像之前她打了他一巴掌後,他看她的眼神——幽深,克制,又攻擊性滿滿。
但又是不一樣的。
孟驚鴻敏感地在這雙眼底捕捉到了——這是男人對女人的攻擊性。
或者說,征服欲。
最原始的,出自本能的……
不自覺屏息,孟驚鴻被攥熱的手腕沒有動。
“……還疼麼?”
“……”
兩廂對視好幾秒,況野還是松開了手。
有些生硬地偏過頭,他起身:“好了不用塗了。”
“馬上,馬上就塗完了——”孟驚鴻阻攔道,一邊摁住男人的肩膀。
——纖纖玉手,一下就把人高馬大的男人摁回闆凳。
況野無奈阖眼,任女孩繼續塗塗抹抹。
心不甘,身情願。
紅酥手重新在背上點弄時,男人低低開口:“你跳舞多少年了?”
發起聊天,一是想要轉移随時會崩盤的自制力;二是……想要了解。
他已經看見優雅,以及優雅背後傷痕累累的盔甲,對她的探索欲愈發高漲。
想要了解更多,更深……
“和你之前猜的差不多啊。”孟驚鴻還記得他們之前的對話——她記得他說的每一句話,“十八年了。”
“這麼長時間。”況野沒想到比他猜的還要久,繼而又問,“最開始怎麼想學的?”
富貴人家的女兒很少有把跳舞當主業的,原因跟不會把兒子往軍營裡送一樣——太辛苦了。
某種程度來說,他倆都算自家圈層裡的“異類”。
“我媽媽就是舞蹈老師。”女孩回答,“打我記事,她就開始帶着我跳舞了。”
況野挑了下眉:她母親居然也是舞者。
他氣音笑:“還挺巧……”
孟驚鴻沒聽清:“你說什麼?”
男人搖搖頭:“那,你喜歡跳舞麼?”
孟驚鴻換棉簽的手頓住,而後緩慢點頭:“喜歡。”
“其實以前我也覺得自己不喜歡,純粹是為了媽媽的期待,而且除了跳舞,别的我也不會什麼。”
“但後來我發現,就算不是為了媽媽,我也想跳好,我也願意成天泡在舞室,一遍又一遍地練……”女孩呼出一口氣,笑了,“總之,跳舞是我長這麼大,堅持最久的事,除了喜歡,我想不到别的理由。”
——除了熱愛,還有什麼可抵歲月漫長。
男人聽完默然片刻。
“現在呢?”他問她,赤-裸的胸膛轉過去注視她的眼,“還想堅持麼?”
孟驚鴻呼吸一窒,一腳踏空的感覺。
——怎麼會有人從眉眼,就看穿她心腸?
心頭浮起細密而微妙的觸動,而後,又全都變成難得的傾訴欲,緩慢吐出口:“前段時間,我有一場很重要的舞蹈考試。”
女孩一言蔽之:“考砸了。”
“失誤了?”況野問她。
“沒有,一個失誤都沒有。”孟驚鴻眨眨眼,不願去想考核當天的場景——她還是很抗拒複盤這場完美卻失敗的表演。
“但還是……沒有考過。”
況野定定看着女孩失意的臉:“我知道這種感覺。”
孟驚鴻笑:“你怎麼會知道?”
這個世界上,哪有真正的感同身受?
況野眼皮動了動,沒有解釋。
涉及以前的工作,也沒法解釋。
撕開創可貼,女孩貼住他肩上的傷口:“我考砸了,我媽比我反應還大。我和她……大吵了一架。”
她聲音更低:“這次出來也是因為這個。”
“……”
夜裡那陣寒潮好像來了。
身上的燥意開始消退,頭腦裡的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