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邊問邊從兜裡摸出幾張皺巴巴的紙鈔,走近往況野手裡塞:“兄弟,我趕工出不了山,你拿着去外頭玩,讓我先——”
話還沒說完,“咔啦”一聲,他的鈔票便如雪花般散落。
況野單手扣住他手腕,力道卡在骨折的臨界點。
也将痛感拉至最高點。
猥瑣男像被抽掉蝦線一樣,滿臉痛苦滴弓腰跪地。
況野将他一條胳膊反擰在背上,把人使勁往地裡壓,将那張令人作嘔的臉怼在他自己的錢上。
“少拿你的髒錢——”況野嗓音裹冰,語氣铿锵,“侮辱幹淨姑娘!”
“咔啦啦——”
猥瑣男的胳膊被扭得直響,他髒污的臉疼得通紅,嘴還是硬的:“幹淨個屁!”
“大半夜穿那麼騷跑這兒扭屁股,不是賣的就是——”
況野掄起拳頭就打在他臉上。
這一拳勢大力沉,分筋挫骨的聲響甚至蓋過猥瑣男的慘叫。
況野拎起他後領,拖死狗一樣把人拖到湖邊。
“嘴臭就洗洗。”
話音落,強硬的作戰靴便踏上猥瑣男脊骨,将他上半身直接踩進水裡。
猥瑣男像隻被摁住命門的水蛭,連聲音都發不出,隻剩四肢奮力撲騰着。
直到他掙紮的幅度越來越小,況野擡腳把人踹回岸邊。
“滾!”
猥瑣男嗆了一肚子水,連咳嗽都顧不上,從地上爬起來就跑了。
冷冷睇了眼那個屁滾尿流的背影,況野才回過頭。
眉心跟被刺到一樣動了下。
女孩還在原地。
她抱着腿将自己蜷成一個小團,一動不動。
況野邁開腿走過去,腳步不自覺放緩。
作戰靴在枯枝上踩出細聲,男人的嗓音也低柔:“受傷沒有?”
“……”
姑娘石化般沉默,臉頰上快速劃過什麼。
況野目光一頓。
很快,他發現那隻是女孩長睫顫動時投下的影翳。
她并沒有哭。
月光映照下,那張巴掌大的小臉煞白煞白的,什麼表情都沒有。
看着她沾染泥塵的裙擺,況野指尖動了動。
彎腰撿起地上的風衣,他手上又一頓。
這風衣髒了。
猶豫片刻,男人扯開拉鍊,脫下自己的沖鋒衣。
寬大外套罩上女孩纖薄的後背,他動作前所未有的輕柔。
盡管如此,她還是如受驚的候鳥一般,肩頭瑟縮。
寬大的沖鋒衣罩下來,男人的體溫烘烤冰涼皮膚,孟驚鴻應激般哆嗦了下。
宕機的大腦也有了意識。
——首先想起的是一張粗鄙猥瑣的臉。
以及他那些低俗,赤-裸至極的話……
為什麼會碰見這麼垃圾的人呢?
如果她沒有獨自跑下山,沒有心血來潮地想要跳舞,就不會——
不,她就不該自己開車跑出來。
如果她順利考上國舞院的話,現在應該正高高興興準備畢業入職,就不會碰到這一團污糟事……
或許媽媽說得對,她怨不了任何人。
一切都是她的錯。
這就是對她的懲罰……
“對不起……”
女孩的聲音如玉環碎地,很輕。
縮在寬大的外套裡,她半張臉隐沒在衣領後,隻剩下閃爍顫動的睫。
月光也碎進她眼裡。
“我,我不知道這邊還有人……”她聲音很小很低,“我這件裙子……就是舞裙。”
“我是想自己跳一下,沒想到會有人看……”
有些語無倫次,孟驚鴻也不知道為什麼要跟這個男人說這些。
可能是因為他濕淋淋的靴子讓她感到抱歉,也可能是他衣服的溫度熨帖。
又或者,她隻是想為自己辯解:
她穿的不是什麼不正經的衣服,是她最喜歡的舞裙;
她隻想穿着喜歡的裙子跳一支舞——在她已經不确定這件堅持十八年的事,是不是還應該繼續下去時。
她才找回一點堅持下去的勇氣。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會發生這樣的事……
晚風撫過,長久的沉默。
半晌,男人的嗓音自頭頂沉沉落下:“不用道歉。”
他聲線磁性,奈何總是平闆無情,但此刻,孟驚鴻卻覺得這樣的聲音正正好——正好足夠強勢,笃定地對她說:“被騷擾不是你的錯。”
“跳舞也沒錯。”
高大身影在她身側降落:“跳得好看,更沒有錯。”
孟驚鴻讷然轉頭,第一次沒有身高差地對上他的眼。
離得近,她才發現男人的眼皮是很收斂的内雙——這樣一雙眼看人時可以目光如隼,也可以被溫柔浸潤。
“錯的,是想要玷污這支舞的敗類。”
他定定注視她,很慢地眨了下眼:“所以跳吧,在你想跳舞的任何時候。”
“……”
孟驚鴻沒說話,怔怔看了男人片刻,扭頭将臉埋進膝間。
沒發出任何聲音,女孩裹在外套裡的肩膀細微起伏。
她哭了……
況野眸光跳了下,閃過訝異與無措。
這是他第一次正兒八經地嘗試安慰一個女孩子。
或者說,哄她。
怎麼還給人哄哭了……
喉結正欲言又止地翻滾,況野看見女孩重新擡頭。
擡手快速抹掉臉上的淚,她站了起來。
擡眸四顧,月色如初,湖光依舊。
——依舊,是翩翩起舞的好光景。
走過去,孟驚鴻撿起地上的照相機看了看。
沒有壞。
但她也沒再打開攝像頭。
——不想再拍攝,也不再需要觀衆。
這一次,她隻為一人而舞。
深吸了口氣,孟驚鴻徐徐走到男人身邊。
默默脫下沖鋒衣,她拿起自己的風衣,光潔小臂伸進衣兜。
帶出一條長長的水袖。
女孩緩慢擡眸看男人,泛紅的眼,濕潤的睫。
“《驚鴻舞》,希望你喜歡。”
清音落,水袖在空中甩開來。
勾纏女孩的巧笑倩兮,全部,撲向男人的臉。
軟紗拂面,況野屏息。
卻清晰地嗅到了春夜。
——沉醉在茉莉的香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