粟笙真正關于李徽的記憶很少,粟笙和李徽唯一的共同記憶隻有一次出境遊。那次旅程中的李徽,所有行為都真真的是太“傳統”了。就連拍照的姿勢都帶着“傳統”的拘謹,行走坐立都帶着沒由來的低聲下氣。粟笙不明白自己的姨媽為什麼會缺乏自信,她明明早在30多年前就是英語流利的大學研究生了,那學曆不知道比粟笙的本科文憑多了多少含金量。且在燕都那種遍地都是外國人的地方生活了一輩子,不應該沒有自信啊。
可那是粟笙第一次見到如此真實的李徽,沒有對李沐原李商的頤指氣使,沒有對李秋苌的處處“謙讓”。
為了旅程能正常進行下去,粟笙不斷花式鼓勵姨媽做自己,一周的旅程下來,當粟笙離開翡冷翠時,看着在前面大步流星,昂首挺胸的李徽時。粟笙覺得,有一個這樣能聊天的長輩也挺幸運的。
回國前的李徽真的渾身帶着自信的光芒。但是李徽的自信,樂觀和主見,回國後都沒能在這片土地上活過3個月。就又再次淪為了“儒”的衛道士,不再糾結對錯和邏輯,隻尊“孝道”為天。又再次回歸了“男性就是強于女性”的邏輯下,連背影也變得泯然衆衆。回國後不久,李商一次次打給粟笙,或要求或暗示粟笙應活在李秋苌的陰影下,勢力下,試圖規勸侄女成為李家的下一代衛道士。要求粟笙應為了李秋苌肝腦塗地的每一通電話也在昭示着,短暫出現的新”人““李徽“已經再次死亡。粟笙也隻得繼續孤身鬥争在李家的污泥灘裡。
一個正常的人,應該會對李秋苌的“沉默”表示憤怒吧。但是李徽對自己家這一支“唯一的男丁”“話語權的掌控者”“絕對孝順”的弟弟沒有任何情緒,也沒有要指責他的架勢。在她眼中,“孝道”代言人,是絕不可能有錯的。哪怕沉默,李徽也為他找好了借口“僅僅是因為太愛父親,一時無法接受這麼沉痛的消息”。哪怕他這已經是第二次故意沉默了。
更可笑的是,兩位女婿像是商量好了一般,默認着李家獨子的不作為是對的。試問天上地下,一個獨生兒子的不作為就是天道嘛?就是人道嘛?就是孝道了嘛?
呵了個呵。那這天道,人道,孝道還真是沒什麼存在價值。
在搶救關口,面對護士醫生的催促,李商甚至沒有指定李沐原做出決定,隻是催促電話裡的人,給個決斷就好。她絲毫沒有察覺,她自己也是有做決定的權利的,她也是一個人,一個法律意義上可以簽字送李沐原進icu的成年人。她更沒發覺李秋苌的沉默,完全不符合他愛出風頭逞強的性格。也沒發現原本莽撞但有主意的李商已經沉默了多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