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她願意來的話。
如果她願意……
屋外的赤霞連成一片,晃得遠處零星冒頭的山峰也一片燦燦,坐在桌前的常嶼青望着眼前的人影重聚、疏散,再重聚、再疏散,身前的小食早已涼了百來回。
但他依舊神色平靜翻閱着身前的大物,偶有腳步貼近之時,他會鄭重放下書本準備相迎,發現不是熟悉聲影後再施以歉歉之笑,重新翻閱。
如此周而複始,基本上算是他整天的狀态。
“小夥子,還在等啊,要不要幫你再加熱一下。”
老闆一面收拾着桌椅,一面好心提醒着,但在見常嶼青毫不猶豫搖了搖頭後,不禁低念了一聲犟種,或許是又勾起類似的經曆,轉身叮囑身後的小服務再上一杯熱水,就無奈輕笑喃喃着這大抵就是青澀的純愛。
一通收拾過後,大廳内最後一桌客人也踩着月色退場。
老闆撐着拖把,調侃道:“我這店還有十分鐘就要打烊了,再給你十分鐘,要是還沒來你就收拾收拾準備回去吧。”
身旁的小服務見勢也勸道:“瞧你在這看了一天物理了,是對面山居大的學生吧,也不早了,她肯定是不能來了。”
距離熄燈時間還有不到十分鐘,她肯定不會來了。
意識到這一點,常嶼青心底莫名松了一口氣。
其實早在發出那條消息的時候,他大概就已經預料到了今天的結局,他不是看不出她的閃躲,隻是某種情緒作祟,讓他總抱着一絲無名的希望。
如果她願意再了解他一點點呢。
如果她願意讓他再了解她一點點呢。
如果……
常嶼青站起身:“老闆今天打擾了,幫我打包吧。”
老闆稍微頓了一下,但及時止損總歸是有好處的,利落處理完,又囑咐道:“已經幫你全部複熱了一遍,回去分給舍友吃也不錯,愛情沒了但兄弟長存嘛。”
他說完像個過來人似的,大咧咧拍了拍常嶼青的肩膀。
常嶼青一僵,卻也象征性拍了拍老闆的肩膀,然後小聲道了聲謝就走出了小店。
靜谧的小店隻剩下微弱的拖把摩擦聲,小服務員盯着一臉歡悅的老闆不解道:“人家小夥子沒等到心上人,你怎麼這麼高興。”
老闆一笑:“不來不見得就不是一件好事,等失望積攢夠了才能開啟下一段感情。”
小服務員若有所思點點頭,然後瞧着收銀台間放置的畫像,打趣道:“說别人的時候一個頂倆,這麼多年也沒見你失望攢夠啊,還不是巴巴将人家的畫像擺在最明顯的位置上,我就這麼跟你明說吧,你就看看外面那個犟種,簡直跟你年輕的時候一模一樣。”
老闆嗔怪了聲是不是活還不夠累,小服務員手一指,隻見那道熟悉的身影就立在路燈下。
老路燈忽明忽暗,柏油馬路濃稠成墨,影子被拉得很長,斜斜切在空蕩的人行道上。
他就那麼直挺挺站在分岔口間,像棵自然長成的樹,也像是樁人為雕刻的牌,但無論哪種,都高挺的還落着光斑的脊背,刻意标化着明顯,等待着一眼發現。
老闆有些觸動一拍大腿,腰腹口袋的沙沙聲又引得他轉移了手指的位置,兩張紅鈔和一張半暈染的便利貼紙不知道什麼時候,塞到了他未摘的圍裙口袋裡。
【待了一天确實給您添麻煩了,一點補償,祝您生意興隆。】
筆觸蒼勁有力,基本與白天那本物理書上的字迹一模一樣,老闆突然想到少年那個僵化的拍肩姿勢,大概率是在那時候偷偷得手。
“這小子,夠執着也夠懂事。”
小服務員不知道身後發生的一切,趴在才擦幹淨的玻璃窗前,屏氣凝神望着那道身影。就好像此刻等待的人不是别人,而是他自己。
“楊哥,你說他會不會在這等一晚上啊。”
“不好說。”
“可他們新生不是有熄燈規定嘛,那女生肯定不會來了啊。”
“你怎麼知道人家是新生?”
小服務員偏轉過頭,白了老闆一眼:“楊哥……他手上的大物我也學過好不好,再說這麼純愛的舉動肯定是低年級的學弟啊,老油條學長能等半個小時沒走就是燒高香了,不對,等了也隻能說明他暫時沒找到其他合适的攻略對象……不是,楊哥!我是不是出現幻覺了,那邊是個啥啊!”
小服務員激動一嚷,路燈就跟着輕顫一瞬,然後那身影旁約四五米處就多了一人形玩偶。
紅燈驟亮,玩偶停止了奔跑。
許是意識到身旁還站着一個人,于是就用笨拙的雙手,在粗壯胳膊上挂着的傳單包裡不停翻找着。
身旁的常嶼青瞧着她身上印着的果蔬飲料logo,又見她的手在裝滿傳單的袋子裡不停搗鼓,便猜測她是想給自己一張傳單。
但奈何她身上套着一層厚重的殼卻不便施展,于是常嶼青便主動上前詢問道:“我可以拿一張?”
玩偶點點頭,常嶼青自取了一張傳單。
但緊接着玩偶又搖了搖頭,繼續着翻找。
“要不我幫你撐着袋子,這樣你可能會更方便一些。”他邊說邊撐過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