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層層雜物後,展現在蘇照眼前的是一間病房。
這确實是一間病房,該有的床鋪和病房中的應急設施都有。
而挂着點滴半倚在病床上的人正是白天在大門口處見過的興卓,不知道是不是那身淺藍色病号服的原因,躺在床上的興卓看起來比在大門處更加病弱。
那個蒼白纖細的手腕擡高沖着蘇照打招呼。
蘇照站在病房與雜物交接的地方。
興卓略一歪頭,她笑着伸手摁動邊上的一個開關,很快與之前房間中一樣的暖光就充滿這個大空間:“我原本以為你和劉雲澤她們一樣都是古闆無趣的人,但是聽你講話,我覺得你比我預想中的有意思。”
充足的光線讓蘇照看清楚房間的全貌,站在這裡再往來處看,那些雜物和雕塑就像病床上那人的收藏品。
若是那些簾幕全部收起來,躺在床上的人就能随時欣賞這些收藏品。
蘇照面無表情的聽着,這個房間中隻有她們兩個人,或者說從她醒後走過的地方也都沒有人。
她隻覺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麼,心頭總是有一點異樣,跟河面上萦繞不散的霧似的。
很顯然興卓不喜歡蘇照沉默的反應,她臉色驟沉,不悅的神色毫無掩飾。
興卓掀開腿上的被子想要起身,随後被點滴的軟管牽制住。
雖然沒能從床上離開,但是這個動作讓興卓整個人都暴露在床上方的一盞燈下。
蘇照突然明白這盞燈為什麼角度和位置都很奇怪。
興卓的面容被直射下來的燈光照亮,光線讓她的任何表情都無所遁形。
這樣的光線讓被照到肯定會不太舒服,可是興卓沒有任何躲閃的意思,她抽動着身體笑了一會兒,然後指着周圍問:“我很少邀請人來我的展覽館參觀,你覺得我的展覽館中,看起來最有代表性的是哪件?”
蘇照依舊沒有說話。
興卓從枕頭底下摸出來一個黑色的小物件,饒有興緻地在手中轉了一圈後摁動上面的按鈕,裡面傳來苗嘉的聲音:“蘇照?你人呢?你去哪了?”
興卓掐着最後一個字将通訊器切斷,期待地等着蘇照的回答。
這是通訊器的錄音。
苗嘉的聲音十分焦急,她的尾音中帶着蘇照很久沒聽過的顫抖,像是在壓抑即将爆發的不安。
蘇照咬了咬自己口腔内側的軟肉,讓自己不露出任何破綻:“是你。”
蘇照簡短的回答惹的興卓哈哈大笑。
她仰着頭,像是許久未聽到這樣好笑的笑話。
但很快她的仰頭大笑就被一陣急促的咳嗽聲打斷。
興卓的背弓起來,她雙手攥緊自己的衣襟,手上的點滴都有些回血。
那幾乎要将五髒六腑都吐出來的咳嗽聲并沒有讓興卓停止大笑,她的笑聲斷斷續續從咳嗽聲中冒出來。
若不是點滴和肺中的疼痛牽制住興卓的雙手,她肯定要大力拍手叫好。
蘇照注視着眼前病态且瘋癫的興卓,她見過很多被這個混亂危險時代逼瘋的人,有的人麻木腐朽,有的人絕望失智,而更多的是看起來正常但也勉強活着的人。
她也是這個時代預備好的瘋子之一。
所以面對興卓,她既不想評價也不想理解。
她隻想從這裡離開。
那個通訊器的聲音隻是為了将自己快點帶到這邊來,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昏睡了多長時間,隻怕苗嘉那邊已經察覺到異常。
以苗嘉的性子發現自己失聯後肯定不會幹坐着等消息,她會去大門處尋找,甚至會試圖借用劉雲澤的人手。
而無論她去哪裡找,都注定是一無所獲的。
蘇照眼睛睜到幹澀,無論興卓的目的是什麼,她都有自信應對,她擔心的還是苗嘉。
相較于自己的困境,蘇照更擔心有人會利用自己的失蹤趁機對苗嘉做些什麼。
比如萬莊,她對苗嘉有着超乎尋常的興趣。
尤其是那個引她去河邊的男人是萬莊派來的,萬莊并不在這裡。
如果萬莊告訴苗嘉自己在興卓這裡,苗嘉絕對會來。
而萬莊對苗嘉的接觸是她絕不願看到的。
再擡頭看看那道月光,這天窗大小的天空還是黑色,沒有任何要天亮的意思,想來自己昏迷的時間不長。但是這樣的猜測并不能緩和她心裡的着急。
蘇照警惕地環視四周,再次确定這個古怪的病房中隻有她們兩個人,不知道這裡是有自己還沒發現的埋伏還是興卓真的狂妄到認為在她的地界上不會有任何危險。
躺在病床上的興卓還在咳嗽,她的聲音聽起來異常痛苦,但是她上揚的唇角和笑聲又像是在享受這樣的痛苦。
咳嗽聲和回音摻雜在一起變成一種令人不适的嘈雜。
這種微妙的違和感讓蘇照太陽穴突突直跳。
“蘇照?你人呢?你去哪了?”苗嘉心裡一緊,嘴裡的話不等她有什麼反應便冒了出來。
不得不說在她準備放棄時通訊突然接通,這一秒的比之前的等待更讓她心神晃動。
她連一點電流聲都不肯放過,試圖通過各種信息捕捉到蘇照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