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門口忽然間響起一陣輕輕的叩門聲。
薛嘉玉連忙把玉佩揣進袖子裡,她用袖子拭去眼淚,緩步走到門前,透過四直方格眼看向外頭那位側靠在門上的小郎君。
“何事?”她的嗓音中有難以掩藏的哭腔。
裴硯自然是聽得出來。
他将手掌心放在門上,往裡面推了推,卻發現門被鎖住了,裴硯無奈地收回手,他的語氣格外冷靜,“不肯給我開門的話,就站在門邊聽我說一會兒吧。”
“阿玉,我知道從前我的一些行為可能讓你誤以為我是在逼你與我成婚,但我絕對不會這麼做。我不知道你原來并不想嫁給我……”
說到這裡,裴硯不禁哽咽了一下,他一個八尺男兒都十幾年沒有哭過了,不曾想有一日竟也會為情所困,他強行遮掩自己的情緒,不想把這種壞情緒帶給她。
他繼續說:“你不想嫁給我便罷了,無人敢勉強你,畢竟這是關乎你一輩子的大事兒,是應該好好斟酌一下,萬一我不是那個對的郎君呢?至于你說的依靠,你不喜歡我這麼做,我下次就不這樣做了,我隻是不忍心看你為了還債,把自己所有值錢的東西都拿去賣了。”
裴硯的視線不受控地投向門上那小小的縫隙,想要看清楚裡面的人是什麼樣的表情,他的嘴角擠出一絲笑容,“我還有些事情要忙,今夜就不待在府裡面了。你記得用膳,晚上早點休息,被子要蓋嚴實,免得着涼。”
丢下這句話後,裴硯就邁着步子迅速離開了這裡,薛嘉玉推開門的時候,他已然走遠了。
正要關上門的時候,侍女忽然間端着餐盤走了上來,她朝着薛嘉玉行了一屈膝禮,“薛娘子,這是裴少卿吩咐我們一定要交給你的晚膳。”
薛嘉玉看向那餐盤上的碗碟,有烤馍馍、翡翠蒸餃、南瓜餅和兩杯香飲子,這些都是裴硯在集市上面買來的,也是她平日裡喜歡吃的甜點。
她的視線定在那兩杯香飲子上,薛嘉玉不禁想:他怎麼總是對自己這麼好?為什麼總是能夠記下她無意間說出來的某一句話?
薛嘉玉不想為難侍女,伸出兩隻手接過餐盤,“好,我知道了。”
她轉身進了自己廂房,輕輕地把餐盤放在桌子上,生怕把碗摔碎了,薛嘉玉拉開凳子坐下,端起手邊的香飲子,口感醇厚,入口香甜,可是她的心情卻沒法兒跟着好起來。
滿腦子想的都是方才裴硯說的那段話。
其實她并非是覺得裴硯不是一個值得托付的郎君,隻是薛嘉玉一想到未來要嫁進裴家,心中就有一種莫名的恐懼。
一時間,她也看不清自己的内心了。
薛嘉玉喝了幾口香飲子後就沒再動其他的甜點了,她沒有什麼胃口,隻覺得心裡面堵堵的,一股氣無處釋放。
思來想去半天,她打算去找蔣甯顯聊一聊,薛嘉玉走到她的房門前,有些躊躇,她還沒想好怎麼開口,站在門外,無規律地晃蕩着自己的右腳。
這時,門忽然自個兒開了,把杵在門外的薛嘉玉吓了一跳,她蓦地擡頭,眸中映出了裴珩的倒影。
裴珩方才就留意到外面好似有人,本以為是哪個小厮,沒想到推門一看,居然是薛嘉玉。
“薛娘子,可是有事?”
薛嘉玉想着門開都開了,那就順道進去問一問蔣甯顯的看法,“我想和長嫂說點事兒。”
裴珩沒有多問,側了側身,“進來吧。”
蔣甯顯瞅見是她進來了,臉上并無什麼波瀾,好似早已料到薛嘉玉會來見她,她放下手裡的梳子,沖着薛嘉玉招了招手,旋即将視線挪到裴珩身上,“從瑜,你先出去回避一下吧。”
他微微颔首,沒有多言,轉身将門帶上。
她給薛嘉玉找來一根闆凳,用手掌心拍了拍闆凳,“坐吧。你來找我可是因為和文溪吵架了?”
“長嫂,你怎麼知道?”
蔣甯顯莞爾一笑,她是過來人,況且戀愛中的人情緒都是表現得相當明顯的,就連裴珩這種木魚腦袋都看出來了,她怎麼可能看不出來?
“方才我瞧見文溪眼眶都紅了,就知道你們倆鬧矛盾了。說實話,自我嫁進裴府以來,就沒有見過文溪如此傷心的時刻。雖然我并不知道你們是因為什麼鬧了矛盾,但我覺得你們都應該要坦誠相待,心裡面怎麼想的就怎麼說,不要打着保護對方的幌子欺騙對方。”
薛嘉玉有些難以想象裴硯眼眶绯紅的模樣,在她眼裡,像裴硯這種一生都順風順水的人,是不會為了别人暗自神傷的。
“其實我們也不算是鬧矛盾了,我隻是不想過多的依賴他,而且我不想因為跟他成了婚,我的家世就成為了别人的飯後談資。所以我就開始猶豫了,可文溪誤以為我從始至終都不想嫁給他,我不知道該怎麼做決定了。”
蔣甯顯能夠理解這種小心思,畢竟她出嫁前也曾有過這種顧慮,她怕這種聯姻會導緻生活不睦,從而落下話柄,甚至在出嫁的前一天,她還密謀着要不要逃婚。
她拍了拍薛嘉玉的手背,“這種顧慮是再正常不過的了。但其實很多時候家庭不睦或者讓别人家對自家事情議論紛紛,都跟丈夫的不作為有關。文溪人品不錯,隻是有時候性子和裴珩一樣倔,但客觀而言,他确實是個值得托付的好郎君。”
對于裴硯的人品,薛嘉玉是再放心不過的了,她自然曉得嫁給裴硯,事受不了多少委屈的,至少不至于像其他夫人一樣要同好幾房的妾室共處一宅。
蔣甯顯看得出來她臉上的遲疑,她猜薛嘉玉之所以這麼猶豫這門親事,是因為她是一個孤女,她沒有親人,若是受了委屈,都沒有娘家人能夠為她撐腰。
雖說她自己也有一處陋室,但沒有親人在,也就失了一分溫暖。
“文溪這小子此前沒有遇見過心愛的小女娘,第一次碰着了自己的心上人,難免有些莽撞和冒進,就想着快些把她娶進家門,興許會讓你感覺到他是在逼着你似的。”
說到這裡,蔣甯顯一把握住她的手心,“不過你放心,倘若你不願嫁給文溪,長嫂也定是站在你這邊的。這事兒你定要好好想清楚,否則可沒什麼反悔的餘地。”
薛嘉玉乖乖地點點頭,“好,我明白了,長嫂。”
從蔣甯顯的房裡出來後,薛嘉玉就心事重重的,她覺得蔣甯顯所說确有道理,應該先跟他坦誠相待以後再做決定。
于是,她披上毛絨絨的披風,撐着傘離開裴府,穿過黑夜和熙熙攘攘的人群,按照腦中的記憶,來到了裴硯家門口。
她剛走上台階,将傘收起,就瞧見金羽從裡頭風塵仆仆地出來,金羽見她來了,兩眼放光,如同看見了觀世音菩薩一般。
“薛娘子,你可算來了,快去瞧瞧郎君吧,他心情似乎特别不好。”
金羽都怕裴硯要是整日這樣消沉下去,不日便會郁郁而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