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硯下馬的時候,不忍吵醒她,就蹑手蹑腳地翻身下馬,他靠在馬肚子上,雙手環抱在胸前,仔仔細細地觀察着她的睡相,這一次她倒是老實了點兒,沒有摸馬地肚子,占馬的便宜,隻安靜地趴在馬背上,嘴唇微微張開,嘴角還有口水流過的痕迹。
她的身後是漫天紛飛的雪花。
裴硯輕輕拍了一下她的手臂,“阿玉,起來了,這裡冷。”
薛嘉玉的嘴裡發出了“唔”的一聲,她用手背揉了揉眼睛,“知道了。”
她兩隻手撐着馬背,緩慢地蹭了起來,薛嘉玉用手攏了攏有些歪的大氅,随後才稀裡糊塗地翻身下馬。
裴硯單手扶着她的手肘,帶着她回到她的廂房,薛嘉玉已經困得眼皮子都在打架了,腦袋發昏,感覺自己已經什麼事情都不想做了,隻想馬上掀開被子,鑽進被窩裡面睡覺。
可是她臉上上了脂粉,若是不用澡豆細細清理的話,那薛嘉玉的皮膚可就完蛋了。
于是,她想了一個兩全其美的好辦法,薛嘉玉兩手抱住裴硯的腰,像是個無賴,“文溪,你幫我梳洗換衣服嘛。”
裴硯一聽,這哪裡成?
他連忙将她的兩隻手掰開,裴硯登時端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樣,“這可不行,我去找個侍女給你伺候。”
“搞得好像你沒有給我換過衣裳一樣,現在又裝什麼正人君子?”
“我何時給你換過衣裳?”雖然裴硯一直想要這麼做,但他也不能罔顧禮節。
薛嘉玉見他做了還不大大方方承認,便氣呼呼地用腳踢了他兩下,“就是上一次我喝醉的時候!”
裴硯當然記得她上一次喝醉後非禮他的事情,可當時他并沒有給她換衣裳,而是找的侍女給她換的,那她到底為什麼會以為是他換的?
他有些想不通,隻覺得有點好笑,裴硯仔細地把她腦袋上的僅有的幾根發钗取下來,“那是我找侍女給你換的,瞎想什麼呢?話說,我瞧着你這段時日怎麼都隻戴一兩根發钗?”
薛嘉玉自然不可能告訴他自己把那些發钗都給賣啦的事兒。
“我喜歡素一點嘛,那些金钗雖然好看,但我覺得還是有些豔麗了。”
裴硯看着好像并沒有懷疑薛嘉玉的話,他将發钗放在妝台上,然後用木梳輕輕梳着她的發絲,“那我改日給你買幾根銀钗好嗎?”
她微微颔首,“好,都聽你的。”
梳完頭發之後,裴硯兩手搭在她地肩膀上,貓着腰,盯着鏡子裡倒映的兩個人,他瞧着薛嘉玉有點悶悶不樂,于是偏過頭去,湊到她的耳畔,他的嗓音很是溫柔,也極具誘惑性。
“阿玉,怎麼不開心?”
薛嘉玉的嘴角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她矢口否認,“哪有不開心?我是困了。”
幸好裴硯也沒有深究,“那行,我去找侍女給你換衣裳,你好好休息。等過幾日爹娘回來了,我們還要一起去祭祖。”
可是,她已經打定主意明天就搬走。
這讓她怎麼開口。
薛嘉玉的兩隻手緊緊揪住自己的裙擺,她低着腦袋,沒有說話。
裴硯以為她是累了,畢竟她這幾日一直都在操辦府裡的事務,今日又玩到這麼晚,他叮囑幾句之後便也離開了。
她兩隻手遮住自己的臉,嘴角開始止不住地抽搐,肩膀輕微地上下起伏着,眼裡的淚終究還是奪眶而出,薛嘉玉的眼眶登時變得猩紅,聽到身後傳來動靜,連忙抽出手帕,将眼角的淚拭去。
侍女手腳麻利,三兩下就把她伺候好了,本來還想要扶着薛嘉玉上床的,但薛嘉玉婉拒了,并将侍女屏退,她坐在松軟溫暖的衾被上,心裡面很是糾結。
薛嘉玉不知道現在應不應該走,如果她一聲招呼不打就離開這裡,那裴硯心裡面會作何感受?
況且,現在陳府也還沒有動靜,若是她一直待在這裡等到東窗事發的話,那裴府就摘不幹淨了。
她想了想,還是等明日裴硯不在府中的時候,再帶着行囊偷偷離開這裡吧。
翌日清晨,薛嘉玉兩手撐着床榻蹭了起來,她翻身下床,推開窗戶,此時陽光正好,想必時辰也不早了,她揣測這個時候裴硯應當出門了。
于是她甚至連洗漱都沒來得及弄,就打開衣櫃收拾衣裳和錢财,隻是薛嘉玉才剛翻了兩套衣服出來,耳畔就響起了敲門的聲音。
薛嘉玉有些疑惑,不疾不徐地走到門口,推開雙門,卻見裴硯正衣冠楚楚地站在門口,她登時更加迷惑不解了,“文溪?你怎麼在這兒?”
裴硯面若冰霜,神色看起來甚是凝重,他單手背在身後,頭發難得高高束起,并戴上了黑色的軟腳幞頭,垂下耳後的兩腳就像兩個小辮子一樣,他戴着倒不似其他郎君一樣顯得愈加成熟穩重,反倒是多了幾分少年氣。
“今早尚林書苑有不少學子罷學,揚言要為那些被陳氏所欺壓過的平頭百姓讨回一個公道,也不知道是誰忽然間又把陳氏做得那些下三濫的事情給傳出去了。”
聽到最後一句話,薛嘉玉心中也甚是困惑,因為她并沒有出手,那又會是誰傳出去的呢?
況且這個人還要能夠保證自己傳出去的這些事一定可以引起尚林書苑學子們的憤懑,而能進尚林書苑的大多都是官宦世家的孩子,甚至還有一小部分是皇親貴胄。
也就是說,除了她,還有人也想要除掉陳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