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至于她第二日睡到了日上三竿,就連裴硯叫她起來吃午飯,她都沒有聽到。
昨夜她并沒有睡得很好,薛嘉玉強行拖着渾渾噩噩的腦袋走到樓下,向店小二點了幾盤菜,她兩手擱在桌子上,雙眼閉着,用手指揉着發疼的太陽穴。
這時,她的耳畔響起了“咚咚咚”的敲擊聲。
她睜開雙眼,入目的是一隻白皙的手,手指修長,手背上還隐隐約約能夠看見一兩條青筋。
薛嘉玉順着這隻手一路往上瞧,最後停留在了那張熟悉的側臉上,裴硯的側臉線條明晰冷峻,但他今日眉眼含笑,瞧着心情十分不錯。
“大人?”
“昨夜做什麼去了?這麼晚才起來。”
她當然不會告訴他自己昨晚在想他為什麼忽然間有了人味,隻道:“當然是跟着大人一同上山挖寶了啊。”
薛嘉玉忽然想起了昨夜那封信件,她怕裴硯臨時找她有事,也不想爽約,便提前跟裴硯說好,“對了大人,今晚我和景天一同出去玩會兒。”
裴硯沒有說什麼,隻讓她和崔景天注意安全,莫要去那些酒樓,免得碰上什麼難纏的醉鬼。
她連連應是。
到了酉時,薛嘉玉按時出現在長樂坊門口,她這次施了點粉黛,耳朵上也戴上了那對珍珠耳铛,崔景天一時間差點沒有認出來。
她的臉上施了脂粉,面色比起之前紅潤了不少,嘴唇還用了淺紅色胭脂,襯得薛嘉玉的五官愈加嬌俏,終于有了一副她這個年紀的小娘子應當有的模樣。
“今兒個打扮得這麼好看,一定要陪我不醉不休才是。”崔景天單手攬過她的腰肢,湊到她的耳畔,壞笑道:“其實裴硯一直有件事情沒有告訴你,這長樂坊不僅有舞姬,還有陪酒的男妓。”
聞言,薛嘉玉瞳孔微震,“男妓?”
崔景天繞到她的眼前,伸出手指沖她勾了勾,媚眼如絲,聲音勾魂攝魄,“來,今夜本姑娘帶你見識見識。”
她就像是個從鄉野來的村婦一樣,一路上都跟着崔景天,看着她如魚得水地找老闆娘選男妓,薛嘉玉忽然間意識到了自己和她之間的鴻溝。
不過,這條鴻溝她遲早能夠靠自己逾越。
崔景天靠在椅背上,面前站着五位玉樹臨風、身材颀長的年輕男子,她選了位看着有些羞澀的男子,那男子伺候貴女們慣了,小鳥依人地靠在她身邊,為她滿上酒盞。
“阿玉,你也選一個。”
面前這幾個男子中沒有一個是她比較喜歡的,薛嘉玉幹脆一甩手,将他們全都打發走了。
崔景天好奇一問:“怎麼了?是怕被裴硯指責嗎?”
薛嘉玉搖搖頭,輕笑一聲,“自然不是,隻是不太喜歡他們的長相罷了。”
她身邊的男子很會察言觀色,發覺這兩位女子關系甚好,便福至心靈地拿起酒壺,給薛嘉玉也滿上一杯。
“莫非你是喜歡裴硯那般好的皮囊?”
薛嘉玉正喝着酒呢,聽見她這一句話,驚得差點把嘴裡含着的酒全都噴了出來,她咳咳幾聲,“怎麼會?即使他面容姣好,可他脾氣不太好,我不喜歡。”
見她反駁地這麼迅速,崔景天也沒繼續這個話題。
隻聽薛嘉玉問:“對了,這馮夫人為何這麼着急就要收回中饋?”
“俗話說,一個被窩裡睡不出兩種人。馮夫人和周轍都是喜歡掌事的人,隻有手中握有權力,他們方才能夠安心。他們倆觊觎侯府管事之權已然很久了,況且與其說是觊觎中饋,倒不如說是觊觎平遠侯這個身份。”
觊觎平遠侯這個身份?
醫書?
銀針刺穴?
薛嘉玉将這三件事情聯系在一起,心中忽然間有些惴惴不安。
這男妓空有美貌,肚子裡沒半點墨水,對于崔景天來說,過過眼瘾即可,但凡多聊幾句,就知道自己和男妓尿不到一個壺裡,便擡了擡手,将他屏退下去。
崔景天瞧她似是有些心事重重,便左手捏起下垂的袖子,右手撚了一塊酥油糕,直截了當地塞進了她的嘴裡,“莫要煩憂,若周琅的死查不明白也沒關系。來,吃點甜的。”
她将手掌心攤在下巴的位置,以免酥油糕掉了,薛嘉玉三兩下把酥油糕吞進肚子裡,“我隻是突然間對這件事情有了點苗頭。會不會是因為周轍觊觎平遠侯這個爵位,所以下手?”
聽及此,崔景天好似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其實侯府這麼多年一直不安甯是因為多年前的一件事情。”
四十多年前,周琅的祖父周楊因帶兵打仗,平定了北方騷亂,且向北占領了整整了四個部落,為朝廷擴展疆域立下了汗馬功勞,因而武帝封他為平遠侯。
而周楊不負聖恩,不僅繼續帶兵踏平東南西北,讓邊境百姓再也不用整日過得惶恐不安,而且教子有方,兩個孩子都跟着習武,且天資不俗。
不過周騁更擅長領兵打仗,周轍則擅長在幕後謀劃。
待二人及冠後,也随着周楊駐紮軍營。
幾年後,兄弟倆默契配合,順利将遠在千裡外的琉球收複,解了武帝心中大患。
然而所有人隻歡呼領兵打仗的周騁,沒有人記得在背後出謀劃策的周轍,就連聖上對周騁的封賞也更豐厚一些,久而久之,周轍的内心逐漸不平衡起來。
之後,四方皆因忌憚這兄弟倆,而安穩起來,不敢肆意滋擾邊境。
兄弟倆便也更加關注後宅之事。
等到周楊日薄西山之時,周轍本以為他會看在自己之前也立下了不少功勞的份上,向聖上為他讨一個爵位,哪怕是個子爵也行。
然而周楊并沒有,他将大部分家産都留給了周騁,周轍不解,哭着趴在床邊問:“爹,你為何如此偏心他?”
周楊隻道:“你哥哥他這麼多年領兵打仗,在身上留下了累累傷痕,觸目驚心,我這個做爹的應該補償他,你也應該理解。”
待周楊過世,周騁理所當然地承襲了平遠侯的位置,而他隻有周琅這麼一個兒子,周琅自小便知道自己是要成為平遠侯的人,所以對于讀書習武并無甚興趣,大抵又因為他是生于安樂的人,因而隻知道貪圖享樂。
周轍自然看不過這樣的酒囊飯袋承襲爵位,這簡直就是玷污了“平遠侯”這三個字,明明這爵位是父親在邊疆拼死拼活得來的,憑什麼要交給一個都不會武功的人?
因而他總是想要奪過侯府,好讓自己的兒子承襲爵位。
崔景天端起酒杯,忍不住搖了搖頭,“其實我也能理解周轍,可我覺得他不至于為了爵位做到這個地步。”
然而薛嘉玉卻有些不太認同她的話。
“未必,一個嗜權如命的人什麼都能做的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