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景天眨了眨眼,遲疑道:“可我們沒有證據能夠證明他做了這些事情啊。”
薛嘉玉将酒杯中的果酒一飲而盡,她用冰涼的手掌心貼在微微發紅的臉頰上,“也是。罷了,大人他自然是會去找的,我就不操心這件事情了。”
她兩手撐着桌面,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崔景天雙眼有些迷離,“我送你回客棧吧,要是再不回去的話,恐怕裴硯要唯我是問了。”
薛嘉玉也同樣撐着桌面強行站了起來,她四肢乏力,但還是要比崔景天清醒不少的,“你能送我回客棧嗎?”
“當然可以。”
說着,崔景天為了證明自己沒有喝醉,站在原地轉了幾圈後,又邁着輕飄飄地步子走了幾步,她驕傲地攤了攤手,“你看,我沒醉。”
可實際上……兩個人是互相攙扶着走出長樂坊的。
方才轉了幾圈後,崔景天忽地感覺到自己的胃裡開始翻湯倒海,想吐但又不想在大街上吐,隻好強行忍着心中的不适。
然而兩個人剛往前走了幾步,就有一個喝醉酒的壯漢擋住了她們的去路,薛嘉玉自知不能惹喝醉酒的人,就拉着崔景天繞到一旁去。
但她們走到哪兒,壯漢就跟到哪兒。
壯漢一手拍拍啤酒肚,一手擡起,擋住她們,“小娘子,長得這麼嬌俏可人,不妨陪本大爺玩玩兒?”
薛嘉玉一臉嫌棄地向他啐了一口,“滾!”
壯漢用手抹了把臉,他的手臂比薛嘉玉的大腿還要粗,隻見他從腰間抽出一把亮堂堂的匕首,“喲,這位小娘子還挺有脾氣的啊,本大爺很喜歡。不過今夜你倆要是不陪陪我,那我就隻好那你們倆賣個好價錢。”
崔景天原本迷迷糊糊地趴在她的肩膀上,一瞧見面前的男人掏出了一把刀,她吓得立刻酒醒了,緊接着下意識地死死扣住男人的手腕,用手指甲插進他的皮膚裡,薛嘉玉看準時機,一把搶過他手裡的匕首。
沒了匕首,壯漢的臉色瞬間變黑,他揉了揉手腕,活動筋骨,“沒想到我有一天居然會敗給兩個賤娘們兒!”
話音剛落,壯漢就叫出幾個身材孔武有力的男人,一個人還好,好幾個人的話,崔景天和薛嘉玉是萬萬應付不過來的。
更何況她們二人還喝了酒!
薛嘉玉的額頭上登時冒出一股冷汗,頭皮發麻,她佯裝鎮定,此刻硬剛自然是不可能的,隻能智取。
這時,她的視線中忽然有一位穿着花花綠綠衣裳,手中拿着一把梅花扇的男子闖了進來。
薛嘉玉心道:抱歉了陳公子,這時候隻能把你頂出去了。
她用手指指着前方悠閑的陳晟,“你們看,那人手裡拿着石子,正朝你們丢過來呢。”
聽見身後有人,那幾位壯漢默契地回過頭去看是何方神聖。
趁着他們扭頭之際,她們彎下腰,立刻拔腿就跑,跑得簡直比汗血寶馬還快!
陳晟莫名其妙地盯着面前這幾位壯漢,方才他也瞧見了這幾人似乎是要對那兩位娘子做什麼壞事,無奈他今日出行并未佩劍,隻得撿起地上的碎石子,看準時機先發制人,每顆石子都精準地擊在了那幾人的腦門上。
然後趁對面的人尚未緩過神來,立刻調頭就跑。
陳晟迅速地追上了将他賣掉的薛嘉玉,他這下靠近了,才注意到她身邊的這位小娘子是周琅的正妻。
他饒有興趣地挑了挑眉,打開扇子,不疾不徐地扇着,“這位美嬌娘就是崔娘子了吧。”
崔景天聽見有人叫她,便立刻擡起頭來,猛地湊到陳晟眼前,與他僅一指之距,她眨巴眨巴眼睛,“你是?”
二人距離太近,陳晟的耳尖不禁染上一層绯紅,他往後縮了縮脖子,收起剛才那副浪蕩公子模樣,轉而變得正經起來,“我是陳晟,以前在婚禮上遙遙見過一面。”
她對面前這個人的臉蛋并沒有什麼記憶,崔景天站直身子,忍不住打了個酒嗝,“哦,陳公子啊。我聽過這個名,就是和周琅狼狽為奸的那個人。”
“沒有狼狽為奸,我可不是周琅那種坐吃山空的酒囊飯袋。”
薛嘉玉倒是沒料到他居然這麼快就甩掉那些人跟了上來,心中不免詫異,“陳公子,你是如何甩掉——”
話尚且沒有說完,就被一陣突如其來的嘔吐聲給打斷了。
崔景天牽着她的手,彎腰開始對着地面嘔吐,她隻覺得自己此時此刻簡直狼狽至極,想立刻打個洞鑽進去。
更加不幸的是,陳晟那身定制的——全洛陽獨一無二的——長袍也沒有避免嘔吐物的襲擊。
薛嘉玉連忙替她向陳晟道歉,“陳公子,你莫要生氣啊,她是喝多了,不是故意的。”
吐了之後,崔景天倒是清醒了不少,她瞧見陳晟的長袍上沾染了一大坨惡心的粘稠物,緊閉雙眼,咬緊牙關,想立刻從這裡原地消失。
“抱歉陳公子,這件長袍多少價錢?我原價賠給你。”
陳晟不忍直視自己的長袍,他擺了擺手,“罷了,看你喝得爛醉的份上,賠償就免了。你們倆都喝的這麼醉,不妨我送你回去吧。”
說罷,崔景天就被他給強行拉走了。
隻留下薛嘉玉一人在風中淩亂。
分明是兩個人喝醉了,隻送走一個人這算什麼?
她仰頭對着天空輕歎一口氣,罷了罷了。
可是當她回到客棧的時候,卻見裴硯站在門口,身着一襲紅色長袍,腰間系着一條黑色腰帶,顯得他肩寬腰窄。
瞧見薛嘉玉終于玩完回來了,裴硯的心裡頓時松了口氣,他立在原地,高馬尾随風飄起,他擡起手臂沖着她招了招,“過來。”
她噔噔噔地跑過去,總覺得眼前的像是幻覺一般,“大人,你怎麼站在這兒啊?”
“這不是瞧着時間已然不早,你還沒回來,怕你出事,又不知道你去哪兒了,就隻好在這門口等你回來。”
裴硯聞到她身上散發出一股淡淡的青梅酒味道,他微微皺了皺眉,臉色有些不悅,他早該想到崔景天帶她出去定然會去酒樓那種地方。
“你們小娘子結伴出去還是莫要喝酒,以免遭遇不測。”
薛嘉玉的腦海中蓦地浮現出先前那幾個壯漢的模樣,但她沒有把那件事情說出來,不然裴硯肯定要拉着一張驢臉狠狠教訓她一頓。
他瞧着薛嘉玉有些走神,“怎麼了?”
她回過神來,一連搖了好幾次頭,“沒什麼。多謝大人還惦記着我。”
“我一會兒讓小厮給你送一碗醒酒湯上來,一定要喝。”
薛嘉玉喝了小酒後,脾氣就比之前更大了,她嘟着嘴巴,“裴大人怎麼這麼喜歡插手我的事情?”
“你是我的侍女,也是我的幫手,我自然要管你。”
這話他倒是說得理直氣壯。
她站在台階上,兩手插在腰間,與裴硯平視,一股腦地向他控訴:“那為什麼你的事情從來不讓我插手,也從來不告訴我?其實你早就知道是誰害了周琅吧,也一早知曉侯府内部的糾葛。但你從來沒有跟我提起過,你根本就不信任我,隻知道一味的利用我。”
裴硯身子一僵,怔愣了一瞬,随即撇過頭道:“你不也是在利用我嗎?”
薛嘉玉忽然間不說話了,倏地轉過身去,踩着樓梯上樓,回到房裡,她坐在松軟的床榻上,覺得心裡面好亂,也察覺到自己剛才屬實有些失态。
她一個領月俸的,憑什麼去質問老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