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約有一個世紀那麼久,徐璧不耐煩之際,顧飲檀的手指放在了臉側。
她手指似乎僵硬住了,用盡全身力氣才解開面紗的結,狠狠閉了閉眼睛,當着所有人的面就要解開來——
一道尖銳叫聲突地令所有人看去:“啊啊啊啊啊……!”
顧飲檀剛仰起頭來,一道黑影從舞台高出掉下來,身上穿得精美的衣裙像是紙鸢一般,砸在地上。
“是花魁!”有人在喊,有人在哭,有人在罵。
顧飲檀幾乎以為自己回到了幾個月前,她趕緊重新戴好面紗混進人群中。
段竟嘴唇淺淺勾起,手中的酒杯遮住他的唇,而隻露出一雙狹長的丹鳳眼,目光始終停留在那匆匆逃走的背影上。
突然出現的屍體令人郁結,徐璧隻是揮了揮手說:“把屍體擡下去,我們繼續喝酒。”
甫一撩開門簾,顧飲檀整張小臉都熏紅了,她耳邊都是各種嬉鬧聲,頭昏腦脹更嚴重了。
她撐着牆壁,嘔一聲吐出血來,把追月吓壞了。
“姑娘!”
顧飲檀隻是把手伸過來,裡面是被抓得溫溫的五兩銀子,“走,有錢了,我們回家。”
月色凝重,地上結了一層薄薄的霜,兩人一前一後走在回去的路上。
剛剛開春天氣還很冷,顧飲檀吐氣時面上萦繞着白氣,她回頭招了招手:“快來啊,追月?”
顧飲檀察覺追月落後她好遠,走回去幾步,讓兩人并肩,“趕緊回去,你以後不要再去彈琵琶了,今天被打得還不夠嗎?”
追月搖頭:“姑娘,我如何能選擇?百莺閣的工錢多,我一個彈琵琶的,有地方去就不錯了。”
“可是她打你們!”
追月拍了拍自己的手臂,笑着說:“可是從前在顧家,丫鬟們犯錯了也會被打的,這很正常。”
顧飲檀不說話了,她忽然悲涼地想起從前,她也打過段竟不止一次。
有些事情不落在自己身上,她是不會明白的,顧飲檀一邊走一邊想。
“我明日會去找些其他事情做,不讓你再去被打。”顧飲檀沉聲說,又洩氣地想,前二十年,她從未憑自己的能力掙過一文錢。
顧飲檀的生活,前二十年隻有胭脂水粉、做樂享福,從這一刻開始,她清晰地意識到,自己要改變了,僅僅是為了活下去。
*
毓王府,段竟坐在毓王的書房中,拿着手裡的書冊。
“微影,你說你這個字是怎麼來的?”徐璧喃喃着,偏頭看着一臉嚴肅的段竟。
段竟依舊端着書,眼神落在書上,徐璧的真實性格和外面傳言的相差甚大,徐璧有野心,也更會算計,但對段竟也很感興趣。
“回王爺,我亂想的,沒有什麼意義。”段竟翻過一頁,“百莺閣的事情已經查清楚了,是花魁娘子的一位愛慕者做的,王爺不用擔憂。”
徐璧撐着下巴,突然說:“父皇問我,這次的西南糧食問題怎麼處理得這麼好,我打算引薦你。”
段竟盯着徐璧,過了會兒,扯了扯唇角:“我隻是一片微影,西南糧食問題是王爺自己解決的,我不過是在其中沾了您的光。”
徐璧疑心很重,這點段竟倒是不意外,從他出現在徐璧面前那一刻起,後者就在不停試探。
這回也一樣,段竟三言兩語化解了這一話題,他打開房門說:“我今日想去看看百莺閣。”
“百莺閣?你去那兒幹嘛?”徐璧瞪眼望過去,段竟真有這麼喜歡那個死了的花魁?
從書房走出,段竟徑直走上了馬車。
馬車裡,文清嶽已經等了許久,“微影,我等你好久了,有人想見你,你要去見見嗎?”
“見我?如果不是什麼特别的人,想必您不會問我要不要見。”段竟閉上眼睛靠在一旁。
文清嶽哈哈大笑:“是顧家小姐,你應該還記得吧?”
靠在一旁假寐的某個男人緩緩僵住,他睜開眼睛,又閉上:“您說笑了,顧家早就不再了,和我、和您可脫不了幹系。”
文清嶽一邊笑一邊說:“顧家猶如一顆龐大的陳年老樹,多少鳥獸在其身上,誰不想分一杯羹?若沒有顧家的倒地,哪裡換得今天的快活?”
兩人沉默了片刻,是段竟最先爆發出一聲輕笑,文清嶽這才笑起來。
“文将軍是我的恩師,如果不是您,我恐怕還不知道在哪兒。”段竟低聲說。
文清嶽遇見段竟,還是在那次的賞花宴上,說起來還要多虧了顧飲檀,如今顧家倒下,段竟踩在顧家的頭上,一躍成了新的權貴。
他也看清了段竟的野心,這是個狠角色。
離開毓王府後,段竟應了文清嶽說的“顧小姐”那兒,他緩緩踏進百莺閣裡,來到二樓。
樓下的絲竹聲悠揚婉轉,他在這樂曲聲中打開了門。
廂房内,什麼都沒有,段竟驟然收緊眉頭。
下一秒,他瞳孔微縮,猛然伸手握住脖頸旁伸過來的一柄小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