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中途,顧飲檀就離開了,她走到後門處,找到管教樂師。
剛走到門口,迎面一個人被摔出來,顧飲檀定睛一看,追月臉上添了不少傷。
“追月!”顧飲檀驚呼一聲,扶着她站起來。
五大三粗的女人叉着腰,打量了一圈顧飲檀,旋即說:“你是……?”
顧飲檀走上前,一把拉開大門,果然看見裡面還有不少同樣的姑娘,一個個的都被打過。
“我是在管教她們,和你有什麼關系?你也是來找事做的?”管教樂師尖聲問。
顧飲檀冷聲說:“我是林追月的姐姐,你打了她?”
“我……啊!”女人尖叫一聲,頭皮發麻,被顧飲檀提着頭發往地上摔。
顧飲檀自己也踉跄了幾步,警惕地退後到安全距離,女人爆呵一聲,剛起來就被其餘幾個姑娘按住。
顧飲檀喘着氣,頭上的圍帽不知何時掉了下來,擡眼就看見這家樂坊的司樂,他也正打量着顧飲檀,過了會兒,對身邊幾個男人做了個手勢。
顧飲檀瞪圓眼睛,原以為男人要追究她的責任了,結果塞進來一件衣服。
“換上。”男人手裡拿着五兩銀子,“你身形還不錯,我們這裡有個舞女跑了,你代替她,這錢,就是你的。”
銀子被放在顧飲檀向上的圍帽中,她沒說話,想起追月身上的傷,沒錢買藥的話,今晚就隻能硬抗過去。
一刻鐘後,百莺閣的招牌“華燈”一舞正式開始了,戴着面紗的舞女們穿着繁複衣裙,步步生蓮走上高矮不一的台上。
舞台背景開始落下瀑布,兩旁是霧氣環繞的鮮花叢,濺起的水花将中間的舞女蒙上一層迷霧,危險伴随着美麗。
百莺閣的頭牌,名動京華的花魁從天而降,她身着嫦娥奔月百花裙,一張盈盈小臉噙着柔美的笑,一雙腳勾着琵琶降落。
多少人跑來百莺閣,隻為見一面這位花魁,她也确實美麗。
花魁露出她最得意的标準笑意,媚眼如絲,時不時瞥向席間的男人們,每個人都會産生她正在看自己的錯覺。
“這就是花魁啊,果然名不虛傳!”有人驚歎,而後又緊張地看向主座的人。
今日可不是招待毓王一黨才讓花魁跳舞的,今日的貴客是毓王的親信,那位僅三個月就做到了正三品的骁騎參領大人。
徐璧自然聽見了這幾聲,他沒有看向舞台,而是緊盯着身邊的男人,不放過他一絲一毫的表情。
如他所想,男人也确實表現出了濃厚興趣,徐璧還是第一次在他臉上看見這種表情。
“王爺怎麼了?怎麼不看花魁跳舞?”段竟轉過頭來,手裡把玩着一對玉石。
玉石打磨光滑,與男人修長的手相得益彰,徐璧卻見他舞刀弄槍的模樣,殺人隻在一張一吸間。
“微影覺得這花魁如何?”徐璧笑了聲。
微影是段竟給自己取的字,他琥珀色的眼眸盯着舞台上的某處,嘴上卻隻是說:“尚可。”
花魁跳完一曲舞,在伴舞的擁簇下走上高台,最後隐匿在紗幔中,隻剩幾個舞女在台上。
魚龍舞動,金碧輝煌,像是有機關一般,百莺閣四周的牆壁緩緩打開。舞女們曼妙的身姿走上中間的橫梁,手裡端着玉質酒壺,依次站在來客面前。
舞女中的某個身影僵硬着,在陣陣樂聲中端着酒壺,一雙眼睛透過面紗,看見了坐在聲色犬馬中的段竟。
“嚯喲,竟然還有這種服務,我也是沾了微影的光。”徐璧輕笑着,把桌上的酒杯推上去。
段竟沒說話,也沒有放下酒杯,導緻面前的舞女頗有些尴尬。
“微影,怎麼了?”徐壁看過來,掃了眼緊張地手都在抖的舞女。
就在這時,一個官員笑嘻嘻站起來:“王爺,我就不喝酒了,我娘子不允許我喝酒,回去怕是要挨罵。”
周圍官員不由得笑出聲來,氣氛瞬間緩和下來,舞女行隊往前推動,顧飲檀跟着走上階梯,陰差陽錯停在了一人面前,她眨了眨眼睛,正對上段竟的眼。
男人的眼神陌生清淺,仿佛是在看一個無關緊要的人,那眼神和顧飲檀印象中的段竟很不一樣,不管世事,冷漠寒涼。
“……”
一聲輕響,男人手中的酒杯放在桌上,靠近顧飲檀手裡的酒壺。
“怎麼回事?”徐璧見她始終不動,瞧了眼這個舞女,“哎……?這位舞女倒是有些面熟,一雙眼睛美若天仙!大家看,此人像誰?”
官員們紛紛看過來,終于,有一位婦人悶聲笑着說:“我看啊,不像天仙……倒像是顧家大小姐!”
話一出,婦人立刻捂嘴,緊張瞥向坐在毓王身邊的人。
誰不知道,如今毓王身邊的才俊是曾經顧家的人?
段竟一句話也沒說,終于正眼看向顧飲檀,淩厲的視線刮過,顧飲檀遍體生寒,背脊冒出了點點汗意。
不知等了多久,段竟輕蔑道:“不像,顧家小姐那樣的人,怎麼可能随便什麼人都能沾上一兩分的?”
顧飲檀趕緊垂眸倒酒,兩鬓的須發遮住她的情緒。
“像不像看看就知道了,不是嗎?”徐璧哈哈大笑,“摘下來,如若長在大人心尖上了,可就飛上枝頭了!”
顧飲檀隻覺得耳邊轟隆一聲,像是被一道雷擊從頭頂貫穿,她怔怔地站着。
“摘下來,讓本王看看?”徐璧以為她受寵若驚,又說了句。
顧飲檀看向段竟,後者半分解圍的意思都沒有,她這才明白那日他說的“明日再走可就不是當人祖宗了”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