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唐的天塌了,當縣令吳志遠得知王家被山賊血洗的消息後,心裡隻有這麼一個念頭。
吳志遠:“兇手抓住了嗎?”
張師爺這個,那個半天,最終搖搖頭,說道:“殺完人搶完東西,山賊就跑了。”
吳志遠完全不敢相信:“三十多個山賊就這麼騎着馬帶着東西,大搖大擺地跑了?”
肥胖的身子往後一靠,沒坐到椅子上,反而摔了個屁股蹲,頓時眼冒金星。
房間裡燃起的燭火影影重重,朦朦胧胧。
張師爺走過來,趕緊将人攙起,“大人,你要冷靜!”說着他打了一個哆嗦。
“冷靜?我現在離死不遠,如何冷靜?”吳志遠心寒到渾身冒冷氣,“山賊哪來的馬?城門口的守衛為什麼沒有阻攔?”
城門有守衛,大批人馬出入,為什麼沒有查驗身份?
張師爺解釋道:“山賊穿的衣服是王家護衛的,馬也是。”
剩下的話,張師爺沒說,但吳志遠已經懂得,因為是太原王氏的人馬,所以城門口的那幫守衛直接放行了。
吳志遠:“不是有護衛嗎?怎麼還能叫山賊闖進家裡把人給殺了?”
張師爺:“據說王大人這次出來帶了三十護衛,事發時他身邊僅十來人,被山賊鑽了空子,全殺了。其餘的也不知王大人另有安排,還是見狀不對逃了?”
他忽然想起今日捕頭吳橋上報的一件事,豆蔻閣疑似遭遇山賊劫掠,無一幸存。
到底是兩夥山賊作案,還是一夥,先搶了豆蔻閣,沒撈到東西,轉而調頭去了王家?
意外失火是對外的說法,對内吳橋自然不會隐瞞,還提到現場可能有太原王氏的人去過。
張師爺懷疑太原王氏的人假扮山賊到豆蔻閣殺人滅口,不想碰到真山賊,為了活命就把人引到王家去了。
身份令牌之事,吳橋沒有提,還下了封口令不準任何人提起。
他心裡明白當衙役最重要的是一知半解,既不能一問三不知,也不能問什麼全知道。
人最重要的就是難得糊塗,這個道理張師爺深以為然,“大人,事已經出了,當務之急是抓住兇手!”
趁着事情還沒鬧大,王家還沒來人,必須先一步把兇手抓住,方能減輕他們身上的責任。
吳志遠也是這般想的,山賊那麼多,誰知道是哪夥下的手,而且膽敢對王國寶下手的,再多殺一個縣令也沒什麼,他可不能往刀口上撞。
真兇手捉不住,那就找個替罪羊。
吳志遠火速做出決策,“師爺,你看誰是兇手?”
張師爺陪着吳縣令多年,對方一張嘴,他就明白了,開始履行師爺職責,盡心盡力地謀劃,“身份太低的不行。”
太低了會讓王家的人覺得他們不盡心,随便找個人冒充兇手,敷衍了事。
吳志遠點點頭,又聽到張師爺說:“太高的也不行。”
“是哩!”吳志遠十分認同,太高的很容易沒把對方送進去反倒搭上自己,柿子還得專挑軟的捏。
張師爺總結出替罪羊的第一身份特征,“此人最好是個士族子弟,但家裡沒什麼勢力。”
吳志遠則補充了第二個特征,“此人一定要與王國寶有仇。”
“大人英明!”張師爺趁機拍馬屁,并且給出了第三個條件,“此人還必須在錢唐。”
說到此處,兩人相視一眼,一個名字不約而同浮現心中,“劉郁離。”
張師爺提醒道:“萬一他有不在場證明呢?”
吳縣令得意一笑,說道:“這個問題難不倒本官,他就不能買兇殺人嗎?”
張師爺豎起大拇指,一臉谄媚,“買兇殺人,妙啊!論足智多謀小人還是比不上大人!”
吳縣令小眼一眯,腆着肚子,志得意滿。霎時間又想起一樁舊事,“馬連山那邊沒問題吧?”
這小子與劉郁離一向交好,會不會通風報信或者反水?
張師爺搖搖頭,說道:“大人有所不知,王國寶之所以盯上豆蔻閣就與這小子脫不了幹系!”
“再者說,他和咱們是一條繩上螞蚱,若是不把劉郁離推出去當替死鬼,遭殃的就是咱們,别人的命和自己的命,傻子都知道怎麼選。”
吳縣令好似吃了一顆定心丸,頭不暈了,眼不花了。
“王國寶死了?”劉郁離一聽三角眉的話,心中一涼,“怎麼死的?”
最糟糕的情況出現了,她唯一的期盼就是此事與她們無關。
三角眉說出了劉郁離最不想聽到的話,“京墨姐殺的。”
劉郁離眼前一黑,忍不住閉上眼,眉頭死死擰成一個疙瘩,問道:“她現在人在哪兒?”
“書院後山。”聽到答案,劉郁離翻身上了三角眉騎過來的馬,絕塵而去。
“我以為你會氣得踹我一腳。”京墨聽見身後有動靜沒有回頭,也知道來人是誰。
明月之下,高山之巅,她一身石榴裙,背對着劉郁離,迎風而立,長發飛揚,豔若山鬼。
“等我先把事情料理了,再料理你。”劉郁離站在京墨身後,山風飒飒,揚起兩人黑發,“為什麼要動手?什麼時候動的手?怎麼動的手?”
京墨沒有回答劉郁離的接連三問,反而說起題外話,“你說過殺人容易藏屍難,沒想好怎麼善後,就不要輕易殺人。”
知道京墨不是沖動行事,劉郁離心中更氣了,自作主張比愚昧無知還可怕。上前兩步,揚起巴掌朝着京墨打去,京墨不躲不避,巴掌在靠近她的臉頰時卻自動停住了。
那是一張血肉模糊的臉,早已看不出原本模樣,在幽幽月色的照耀下,鬼氣森森,不斷有血絲自翻起的肉條中湧出,一點一滴,彙成血淚,沿着新生的溝壑緩緩滴落。
劉郁離揚起的手頹然落下,眼淚奪眶而出,“你想做聶政,用自己的命與王國寶同歸于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