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謎?”
妘不墜盯着那磐石,忽覺眼前光景幾分眼熟,試探問:“你怎麼知道,這石頭裡有秘密?”
她立即想起隕生石,心道阿竹此生跟奇石還頗有緣分。
阿竹道:“你之前不是問,我那不尋常辦法是什麼嗎?我疑心這塊石頭與我那辦法來處有些關系。”
末了,她又添道:“我直覺一向很準。”
既說至此處,妘不墜已知她意圖。笑道:“你我素昧平生,便要共享你破解幾百年的機緣,是不是有些草率了?”
阿竹歎息一聲:“自你喚出那個名字之時,我便做出決定了。如今我壽元剩餘不過幾十年,若再這般耽擱下去,怕是要留個遺憾了。”
她眼中泛起些滄桑之色:“當年我何等雌心壯志,立誓要開宗立派,平天下不平之事,護天下應護之人。可一生走到頭,竟是一事無成,一塊破石頭,卻成了最終執念。”
“既然如此,”妘不墜道,“我洗耳恭聽!”
阿竹問:“你知道隕生石麼?”
妘不墜微微詫異:“知道。”
阿竹稍稍移開目光:“我那不尋常辦法正是從隕生石上來……隻是還未來得及徹底參透,那石頭就被毀去了。後來我在這裡發現這塊石頭,氣息竟然跟那隕生石有些許相近。”
妘不墜聞言一怔,仔細感知一番,此石氣息還真與觀心異境中那隕生石有幾分疑似同源。隻不過隕生石氣息冷冽,而眼前奇石卻隐透些熾燙。
她輕輕蹙眉:“隕生石……既是母神補天遺石所鑄神器碎片,或許不止一塊?”
阿竹原以為她聽聞隕生石被毀一事會大為吃驚,卻見她對此毫不在意一般,心下不覺些許詫異。
她搖搖頭:“隕生石确實隻有一塊。這一塊,大概是未經打磨的另一塊母神遺石,很可能與鑄成神器那塊屬性恰好相對。”
妘不墜思忖片刻:“既然屬性恰好相對,興許破解其中秘密之法也相對?你當初如何破解隕生石上秘密,試試反其道而行之?”
隕生石上符文須衰絕之季純陰之時月照之下方可顯現,對應過來便應是生盛之季純陽之時炎日當空。如今已七月末,要滿足生盛之季,至少也得來年春天了。
妘不墜想到此,心下稍感遺憾,又覺倘若當真如此,應是極易猜到,不該數百年破解不得。她便又抱了些微僥幸,隻盼并非如此。
阿竹果然搖頭:“我也認為理應如此,可是事實并非這般。”
她緩緩走至那河中金光連接磐石之處,伸手撥弄去。
“诶!”
妘不墜下意識要提醒她,随即想起阿竹已研究這怪石幾百年,必然比自己了解得多,話至半途忙收了聲。
阿竹擡頭,奇怪問:“怎麼了?”
妘不墜搖了搖頭,看她指尖将那密密麻麻金光一勾,清琅樂音随之淌出。叮叮咚咚響了一陣兒,符文輪廓漸顯,晃眼去竟似與隕生石上符文恰能相合。
阿竹漸漸停下,怅然道:“幾百年,還剩些地方解不出來。”
妘不墜也走近去,俯身細細看向那殘缺符文。
此石上符文輪廓确與隕生石上符文相應,如同對子玉佩一般。
細觀其内,卻全然不同。兩石上符文似皆可劃分為幾部分,若将隕生石上符文拆開來,則形似豐草、燭焰、田野、钗篦、雨露,每一部分皆對應一式;此石上符文卻似林木、日月、高山、刀劍,最後空缺出一塊,不知是何模樣。
妘不墜瞧了半晌,試探着也伸手一撥。
“等一下!”
叮咚——
随樂聲響起,妘不墜頓覺靈力傾瀉而出,迅速卷入那絲金光之中,與先前别無二緻。緊接着一連串清響,那幾近完成的符文刹那潰散,恢複至最初位置。
阿竹似已習慣這般光景,絲毫不惱,隻扶住妘不墜,笑道:“動這些金光時,将靈力先封住就好啦。”
她熟稔将那一絲絲金光撥回,又作殘缺符文灼在磐石上。妘不墜不敢再亂碰,問道:“那前面這些位置,是怎麼算出來的?”
阿竹小心指着符文一頭幾縷金光:“這符文看起來玄妙,實則也不過還是五行那套罷了。從這裡開始,到這裡依次為木象、火象、土象、金象。最後空缺之處,便應是水象了。”
妘不墜若有所思,點頭添道:“江川之象。”
“正是!”阿竹本欲捬掌,卻不慎碰到一絲金光。聽得叮咚清響,她呀然一聲,已準備好在那符文崩塌後再重來一遍,卻見那符文安然無恙,并無動靜。
“誤打誤撞,竟然撞上一點?”
阿竹仔細看去,心下僥幸,連忙記住那縷金光位置,向妘不墜解釋道:“瞧,若是位置對了,它就會這樣定在原處,若是不對,就會像剛才那樣全部從頭再來。”
“所以,前面這千絲萬縷,都是你一點一點試出來的?”
“是,也不是。”
阿竹垂眸凝望這數百年成果,輕聲道:“單憑推算,雖好過大海撈針,卻也隻能得到個模糊範圍,也許還要試上個千次萬次,才能試出一縷光正确落點。前面四部分,我心間大概有數,故而還稍算順利,最後這一部分,我一人怕是完不成了。”
妘不墜沉默着,盯這那殘缺符文,又與記憶中隕生石上符文對照一番。
雖意象不同,大緻走向果然暗合。看來現實中阿竹也未能得到完整隕生石上功法,與自己在觀心異境中所見大差不差。
不過,饒是她得了完整符文,也不過是再度縮小範圍,想要補全這符文,還是得耗上個百餘年。
妘不墜握了握拳,遺憾道:“我尚有要緊事,眼下怕是不能留下破解這符文了。一年半以後我再來,如何?”
阿竹微微一笑:“不急這一時。你什麼時候來都可以,十年百年後也行。反正……我要走了。”
妘不墜一怔:“你要去哪?”
阿竹長歎:“近來外邊事,我隐約也聽說了些。這幾十年,未盡夙願,我也該抓緊時間争取争取了。”
她停了停,又似向妘不墜,又似自語輕聲道:“這一生,總不該一事無成才對。”
妘不墜看着她,總覺有些恍惚。在觀心異境中遇見的阿竹,那般朝氣蓬勃,還有數不盡光陰揮霍,有大好前程可闖——哪怕走錯了也沒關系,随時都來得及重新開始。
可轉眼再見着她,卻是如此光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