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葉眉蛟一邊往上爬,一邊回答:“師叔祖神龍見首不見尾,豈是我等能窺測行蹤的。”
話音剛落,就聽鄭星驚喜地喊了一聲師叔祖,葉眉蛟讪讪閉嘴,擡頭嘿嘿一笑,當作打招呼。
趙初荔皺着眉毛:“你來得那麼快?”
虞守白站在最上面的台階,他眼底很深,望過來時猶如深淵凝視,趙初荔馬上就移開了視線。
“馮照的墳茔已經找到了,死因與妖邪無關,但仍有可疑之處。”他這些日子沒有停下,一直在追查馮照的線索。
說完他不讓趙初荔再回避,直接點名道:“殿下,之前派去涼州查姜琉的人有回音了嗎?”
趙初荔迎着他的注視,登上最後一級石階,夏日溫烈的山風拂來,将她額際的散發吹得淩亂貼面,她像是被強光刺了眼,黑澹澹的瞳仁擡起來向他一晃,便迅速垂下眼簾,遮住了大半視線。
她道:“正是有了回音,才叫你們來書院的,邊走邊說吧。”說完,便獨自打頭,邁步向前。
虞守白随即跟上去,耐着性子地聽她講。
趙初荔說了意娘在涼州查到的情況,虞守白聽完便皺眉:“你想現在審姜琉?”
趙初荔專心望着前路:“這個自然,她幼年更名改姓,到底是何原因,總要問問她的說法。”
葉眉蛟也有些猶疑:“現在審她會不會打草驚蛇?”
趙初荔放慢腳步,眉宇擰成一團。
她舉棋不定的樣子有幾分好笑,虞守白忍不住一谑,趙初荔便冷冷地瞪他,面帶惱怒:“笑什麼?你就不想知道姜琉有什麼秘密嗎?”
她語氣不中聽,虞守白暗自嫌棄,但體諒她剛遭受喪親之痛,也隻好咽下不滿,甚至還添了幾分寬和之色,緩解此刻的小小硝煙。
他好言好語:“想知道是一回事,可能不能做到是另一回事,打草驚蛇的風險殿下不得不仔細,姜琉隐瞞身世,對我們每一位都下過功夫了解,她如此聰慧敏捷,一定有所圖謀,如果今天驚動了她,到頭來什麼也問不出,殿下又打算将她如何?是投入刑部大牢,還是送察淵司一直關着?”
趙初荔眼中漸冷,語氣也冰涼:“知道她有問題,卻什麼都不做,又能等來什麼好辦法?”
虞守白心想這人還真是得寸進尺,越來越難說話!看在東宮剛薨的份上,他依然選擇了不計較:“厲孺子的妹妹好雨,殿下查到了嗎?”
趙初荔的人還沒回複好雨的消息,可看起來虞守白已經查到了,不知為何,一向能裝會演的趙初荔對着他,瞬間就變得不想演了。
自從出事那天,在他面前暴露出真實的内核,被他照見了内心,她就開始别扭,不想再見到他。
也不知為何,她就是知道,虞守白能看懂當時她所有的情緒和想法。
這個人太有覺悟了,管中窺豹,滴水見淵,更何況見證了她發瘋的全過程?
因此虞守白越是寬縱,對她越有禮節,她就越難受。
于是她破罐子破摔,脫口而出:“你有屁快放!”
虞守白堅持到這裡,臉終于黑了。
鄭辰也驚呆了,眼睛眨得像夜星,不停地示意她挽回。
氣氛凝凍至冰點時,葉眉蛟突然笑出了聲,而且是從丹田開啟、胸腔起伏、控制不住的大笑。
師叔祖應該是第一次被人指着鼻子臭罵,還不知道怎麼怼回去合适。
太子出事,殿下傷心至極,衆人皆不忍,虞守白身份貴重,能力又強,向來都高高在上,可現在遇到殿下,好比秀才遇到了兵,那副吃癟的樣子太好笑了。
虞守白臉都黃了,漠然掃她一眼,自顧自向前離去。
鄭星哎呀一聲,趕緊追上。
等葉眉蛟笑夠了,趙初荔才咬牙:“他這是什麼意思!”
葉眉蛟搖了搖頭,正言道:“殿下,千萬别真的惹怒師叔祖,我聽阿爺說,大明宮的陣眼是他獨自修複的,他就算拔根頭發,也能要一群人的命。”
鄭辰在旁邊哭喪着臉:“葉姐姐,原來你知道啊!”
葉眉蛟噎了一下,昂首闊步朝前。
趙初荔心道有什麼了不起,哪怕是宗師親臨,不也要敬皇室,行大禮?她回顧了一下剛才的行為舉止,對自己最後那句話感到有些後悔,倒不是因為得罪了虞守白,而是她在他面前破了防。
一行人來到齋舍,陶曉山收到通報匆匆趕來:“參見殿下,各位貴客有禮,曉山有失遠迎。”
見虞守白青着臉,趙初荔也緊閉着嘴,他疑惑地望向了葉眉蛟。
葉眉蛟打哈哈道:“今日又來叨擾,曉山别怪我們就好。”
陶曉山忙道不敢,然後沉默地立在一旁,姿态恭敬等候吩咐。
虞守白餘光瞟過趙初荔,也懶得同她計較,咳嗽一聲道:“先把厲孺子請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