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桂月、臨月!”她怒睜開眼。
嘉月左手捏香綿傅粉,右手持掠頭刷,正傾身替她勾畫眼廓的層次,手法極穩。
“殿下。”桂月臨月快步趨前,銀紅披帛自臂間飄蕩起來,高高向後,又被緊緊勒束在肘窩下,像兩隻振翅的鶴。
“桂月,你阿爺身為侍禦史,與禦史大夫吳曾亦是好友,我送你阿爺一個大人情,讓吳曾得償所願。”
桂月明眸瞪圓,亦有幾分虎視眈眈,她進宮做女官鍍金,爺娘隻是希望她出息後得嫁個好夫婿,可她的野心不止于此。
趙初荔繼續道:“除妖世家隻對皇室負責,不受監察轄制,他們大肆吸收弟子,以妖挾制天下,前幾年甚至出現過養妖害人之舉,如今已成天下癰疽,禦史台早就想把除妖世家納入監察考核。”
說到這,趙初荔得意一笑,被嘉月極快地捏住腮肉端詳,她便嘟着嘴,口齒不清道:“如今,葉知則在百花宴上,與趙影棠行苟合之事,不尊皇室。”
嘉月手一滞,松開了她。
最小的臨月已經大罵起來:“葉知則此獠欺人太甚,殿下絕不能輕易放過他。”
趙初荔擡手一揮:“你别打岔,桂月,你趕緊出宮一趟,把此事告知你阿爺,吳曾自會善加利用。”
“那我呢?”臨月摩拳擦掌,牙齒咬得格格響。
趙初荔轉轉眼:“你跟桂月一道出宮,去找你過去的師兄師姐們,将此事傳至祁家、鄭家和紀家。”
臨月出身永安中等人家,頭腦聰慧,自幼受爺娘寵愛,她爺娘曾出财帛讓她去學過除妖術,她學了兩年感到晉升無望,索性回家報考女官,得到宸妃賞識,收入麾下。
她壞水一起,覺得還不夠解恨:“這樣就夠嗎?殿下,要不要找幾個書生,寫出些話本子,賣去勾欄酒肆宣揚?”
趙初荔搖頭:“葉家一直居除妖四家之首,那三家若知葉知則頂着與我的婚約,還與他已故大哥的未婚妻有染,自然有人會忍不住起事頭,咱們無需花心思。”
臨月和桂月領命,帶上魚符出了攬霞宮,肅容趨行向宮門。
一番布置之後,她的寝殿大白天裡哭哀不絕,滿處是藥氣,憂心忡忡的聖人和皇後剛踏進殿門,心裡立刻咯噔一下。
餘禦奉撩袍小跑,徑直跪在帝後面前,一把灰白胡子抖抖索索:“請聖人恕臣無能之罪!”
皇後慕朝華向裡一看,隻見趙初荔在塌上白慘慘、直挺挺地伸着腳,當即一個沒站穩,向後倒仰栽去。
宮人潮水般湧來扶住她,驚呼:“還請皇後娘娘保重鳳體!”
聖人兩頭起火心焦,見老妻睜眼挺過來,一面厲聲問餘禦奉:“我兒到底怎麼了?”
一面大步流星來到幺女榻前,見她人事不知,雙目瞬間通紅,氣息發抖。
餘禦奉内疚拭淚:“臣替小殿下把脈多年,第一次見殿下病成這樣,是臣一時太過心急,沒有把話說清楚,請容臣詳禀:
小殿下是氣逆引發的嘔血暈厥,猶如體内有怒海狂濤,傷到了血脈,此症雖險,有威脅性命之憂,但宮中不乏名貴藥石,尚藥局也常備救命的百年人參,殿下定能轉危為安。臣已用針封住了殿下的八脈,請聖人給臣半日功夫,臣想召集太醫署諸位禦奉,與我一道商議後續的診療之策,另請聖人下旨尚藥局,每日送二兩百年以上人參,每隔兩個時辰,給小殿下煎服。”
聖人眼前一黑,平複了幾息才堪堪穩住。
趙初荔眼皮跳動,一隻手無力地向下搭落,軟沉沉地壓在了阿爺的手上。
手指虛蜷着,涼得透骨。
她無力地哼:“阿爺,兒無礙......”
聖人痛得揪心撕肺:“阿爺來了,有餘禦奉在,我兒一定會無礙的。”
餘禦奉雖老邁,動作卻很麻利,交待完後立刻一陣風下去忙碌了。
這些年每逢他生辰,宸妃總會令人下一碗長壽面,讓小殿下送到太醫署,親手捧給他,從垂髫稚女到及笄之年,小殿下沒有一年錯過。
宸妃離世前,向他托付了小殿下的安危,他對天起誓應下。
有的事,他不能多言,可有的忙,他不能不幫。
皇後坐在病榻前,自責不已:“宸妃妹妹把荔荔托付給本宮,如今竟成這樣!這讓本宮如何對得起妹妹的信任。”
趙初荔慢慢摸索向她:“母後,兒誰也不怪,隻怪自己沒用......”
皇後聽完,怒從心起:“荔荔為何會突然氣逆?這攬霞宮有沒有能把話說清楚的!”
火氣直沖伺候她的女官和宮婢,吓得衆人紛紛跪地。
聖人也氣得雙目赤紅,厲聲追問。
趙初荔歪頭,杏眼滴溜一閃,令月馬上跪爬向前,匍匐在地上發抖:“聖人容禀。”
遂将她昨日所為一五一十道來,聖人和皇後聽到轉述貓妖的話,臉色當即好比雷電爆發的夜,又黑又沉,能劈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