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有人比我先下手一步,真是可惜。”
短短兩句之間透露出巨大的信息量,路硯舟下意識攥緊手心,捏住了不知什麼時候蹭過來的邬铮的袖口。
“他這個人就是該死。”Amy的眼神裡流露出不加掩飾的銳利殺意,“我真沒碰到過比他還該死的人了。呵呵,死了也好,”她短而冷地笑笑,“也算是為這個世界除了害。”
像是将所有言語在心中憋了很久,也不管周圍人聽沒聽,她自顧自地說着:“我們是大學同學,學服裝藝術設計的。”
“大家是在外求學的同鄉,我們有個小組,平時聊聊天出來玩。他在裡面人緣很好,跟他的網絡形象一樣讨人喜歡。”
“我沒有防備,我當然不會有防備,一起玩了兩三年,難道會看不清一個人怎麼樣嗎?我是這麼想的。”
“所以大家輪流在自己租的房子裡組局玩,我當然也組了,那天我們玩得很開心。”
“那之後也沒有發生任何事情,我們還是一起玩、呵,多麼美好的友情。”她諷刺地笑笑,“直到我參加國際大賽,作品與其他選手嚴重雷同。組委會判定我抄襲——可是怎麼可能?那都是我一點一點設計出來的,那是我的心血啊!”
“我絕不可能抄襲。”斬釘截鐵地。
審訊室的頂燈将她的影子釘在斑駁牆面上,那張臉一半埋在黑暗裡,“我在設計這行做不下去了,他還假惺惺地安慰我、鼓勵我,邀請我成為他的專屬化妝師。”
“我有多感動呢?他是唯一一個發生了這種事後還願意相信我的人,我感激得涕泗橫流,像溺水的人抓住稻草,我緊緊抓住這個得之不易的工作機會,簽了他說的條件很好的工作合約。”
“然後就是你們看到的,他在網絡上嶄露頭角,緊接着流量起飛。你們看他光鮮亮麗,可那背後,化妝、策劃、創意、選品,哪個不是我?但我的工資是固定的,死工資,三千五百塊。我還不能接别人的活,不然會被話裡話外嘲諷沒良心——”她猛地一錘桌子,美甲在空氣中劃出殘影,“我像被抽幹血的傀儡,在他的直播間扮演着隐形人!”
“——但這也無所謂,我傻,我心甘情願。”
Amy的聲音裡突然帶上了一股濃濃的灰心與疲憊,“我甚至能繼續幹下去的,如果不是他酒後失言,說出了偷錄我設計原稿并轉賣牟利的事。”
主審官擡頭看向監控,與審訊室外的衆人隔空對視。
她将話題引向案件本身,詢問Amy17日至20日的詳細動向。
這次化妝師沒有再隐瞞,将自己所知道所做的一切和盤托出。
在與魏明宇爆發激烈争吵後,兩人并未談妥。
18日上午她按原計劃飛赴巴黎參加藝術博覽會,期間因情緒失控,在社交平台公開暗示将終止合作關系,并在當晚便接到某頭部網紅團隊的合作邀約,随即改簽航班回國。
19日清晨她自臨州國際機場入境,完成跟妝工作後于下午一點收到死者發來的消息。對方顯然看到了她與新合作方在平台發布的合影,發來長達四分三十秒的語音斥罵,要求她立即趕回新海市籌備次日線下活動。
在窒息感與怒火的無盡交織中,她拼車趕回新海市,且在途中臨時購買了拆骨刀。全程她有刻意避開監控路線,并最終憑借掌握的密碼進入死者公寓。
“屋裡沒人。”她垂眸盯着桌面上淩亂的煙灰,煙灰中是自己麻木而疲倦的雙眼,“或許那時他正和兇手在外周旋。”
“誰知道呢。”
二次審訊結束時已近黃昏。
路硯舟生平頭一回經曆如此高強度的案件偵查,後半程幾乎是咬着舌尖強撐着用逐漸潦草的字迹記錄證詞,生怕漏掉任何關鍵信息。當警方宣布收工時,他眼尾與面頰都帶着極度虛脫的汗意,連合上筆記的力氣都快耗盡了。
相比之下,邬铮卻如聽完音樂會般惬意。返程的車裡,他單手搭在方向盤上,指尖随着車載廣播的節奏輕敲,“沒有什麼想問的?”
畢竟看他又從法醫辦公室抱着一疊報告走來時,路硯舟的目光瞬間被那些蓋着紅章的文件吸引,連指尖無意識攥緊的筆記本都透露出按捺不住的好奇。
“求您了……”路硯舟軟地靠在椅背上,蒼白的臉色泛起病态的潮紅,“好久沒動過腦子了,可憐可憐我們淳樸的體力勞動者,讓我在紅燈時眯兩分鐘……就兩分……”尾音還未消散,他的呼吸已變得綿長。
邬铮的視線意味深長地落在他臉上,無聲地笑笑,将空調溫度調高兩度,他将自己的風衣外套輕輕蓋在路硯舟夢中隐隐顫抖的肩頭。
“嗚……”路硯舟不太舒服地低哼着,嘟囔了幾句别過來之類的話。
單手摩挲着他露在外面的半截泛着珍珠母貝般光澤的鎖骨,邬铮垂眸,發出一聲低沉的喟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