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道視線如同 X 光掃描般在兩人之間來回遊移。
不敢想象在這些民警心裡他和邬铮的關系已經到哪種程度了,路硯舟尴尬地清清嗓子,轉而去研究問訊室地面上不存在的花紋。
求是不可能求的,幹脆将一切交給時間吧。
最多?最多就趁人少的時候小聲再問一遍。
似乎對他的反應早有預判,邬铮臉上笑意紋絲不動,目光如實物般灼人,直讓路硯舟坐立難安地在塑料椅上輾轉數次,這才似笑非笑地收回了目光。
接下來的很長一段時間,外面都沒有人再說話。
二次訊問前警方做足了充足的準備。在邬铮的要求下,他們有針對地對嫌疑人從十七号到二十号的所有時間線進行了反複而細緻的盤問,并抓住了其中被小心藏起來的漏洞。
經紀人周耀就屬于嫌疑人裡心态比較差的那種。
上次筆錄他還抱有僥幸心理,自作聰明地隐瞞了自己的一系列行為。再次坐進問訊室冰冷的金屬椅子上,他不安地動了動肥碩的屁股,厚膩的嘴唇抖抖,自以為不引人注意地偷偷看了眼對面警察的神色。在民警嚴肅的視線裡,他短粗的脖頸上幾乎看不見的喉結微動,從胸腔裡發出一聲短促的幹笑。
這些小動作怎麼瞞得住經驗豐富的警察?
他還要狡辯,警員與機器人輪番上陣配合默契,先後展示出了他在19日下午的多筆銀行轉彙資料,并配以确切的IP屬地與位置。
面對鐵證如山的銀行後台數據,周耀深知罪行敗露已無法逆轉。眼看苦苦瞞下的犯罪事迹瞞不過警方,想到若再牽扯出殺人陳屍的重罪,周耀本就搖搖欲墜的心理防線徹底崩塌。
頹然癱倒在審訊椅上,他像被抽走了骨頭般交代了犯罪細節:
利用3D打印技術僞造死者生物特征,通過AI換臉突破金融系統的活體檢測,結合空間全息投影技術實施遠程盜刷,多次作案累計轉移資金超千萬元。
為争取寬大處理,他不僅供出了多個技術供應商,甚至詳細描述了整個犯罪鍊條的技術架構,妄圖以戴罪立功換取量刑轉機。然而提及殺人陳屍案時,他卻突然挺直肥厚的脊背,小小的眼中迸發出近乎偏執的否認:“我沒有!”
“我沒殺人!警官,我真的沒殺人的!”
擴音器裡傳出的聲線陡然拔高,帶着電流雜音在所有人耳朵裡回炸開。
“這絕對不是、我發誓,我發誓!”周耀身體前傾、情緒激動,唾沫星子在頂燈下折射出細碎的光斑,“我隻是想要錢,對、隻是暫時借他的用用,我會還的。我犯不着啊!”
“隻是過橋資金周轉需要,很快會還的……”他的語調突然谄媚,“而且錢已經到手了,我我犯不着殺人的!”
“警官,我連雞都不敢殺的!你們别冤枉好人啊!”
聲音太大,路硯舟忍不住揉了揉耳朵。
他被帶走的時候仍然在伸冤,又或者拿自己在娛樂産業認識的人脈來壓人。可惜在這裡的執法人員 ,誰不是一心為了破案。他的忏悔也好控訴也好,甚至威脅也好,動搖不了任何人。
“人臉認證的真相原來是這樣。”目睹周耀被警方帶走,路硯舟不禁感慨,“科技日新月異,騙術也層出不窮啊……”
然而周耀身上的疑點可以用盜刷銀行卡解釋,化妝師的行為卻無論如何不能被簡單帶過。
事實也正是如此。坐在審訊椅上的前十分鐘,她一言不發,将自己凝固成沉默的雕像,垂眸盯着金屬桌面折射的冷光,不知道心裡在想些什麼。
寂靜在空氣中彌漫,她消極抵抗,民警也破有耐心。
主審官雙手交疊撐在桌面,副手的鋼筆在筆記本上虛虛頓着點兒,審訊室裡唯一的聲響是機器人記錄儀低低的嗡鳴。
就在所有人以為她要繼續這樣沉默下去時,邬铮懶洋洋的視線動了動,落在她臉上。
幾乎是下一秒,那個沙啞的聲音說出了今天的第一句話:
“我能抽根煙嗎?”
主審官與副手對視一眼。
細細的女士香煙夾在她長期捏着化妝刷而微微變形的指節上,Amy輕歎一聲,鼻腔裡溢出淡色的煙。在煙霧中,她眼神悠遠,視線遠遠地不知投向了何處。
“是。”将吸了半根的煙碾滅在桌面上,她疲憊地說,“我是準備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