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妹,我縫好了嫁衣,給你換上,等着你睜開眼,與我完成婚禮。”
“接下喜帖參禮的賓客坐滿堂,端上來的飯菜,熱了涼,涼了熱。迎親隊伍的唢呐都吹到啞了,開路的儀仗高舉的銜牌手腕發酸。門童笑容都僵了,你還是沒有醒。”
捧着縫制好的蟬衫麟帶霞帔,祈夜良低着的頭終于擡起。“我決定親自來接你。”
“那你估計你是接不着了。”
從一片空茫中被喚醒的解裁春,與先前被每一次喚醒的經曆相同。睜開眼見到的,依然是祈夜良。
縱使二人中間隔着弑師之仇,也阻斷不了他們倆的聯系。
每當她墜入漫漫長夜,沉入寂靜、冰冷的深海,醒來第一眼見到的人,總是他。
當真是淵源、孽緣。
“師妹心思野,舉止狂放。我若隻局限于原地,困守在方寸之間,定然拽不住你。”祈夜良想通什麼似的,低低地笑出聲。
豔冶的面容在陰晦的環境光下,篩出難以言喻的陰鸷。
不如就從外物着手,變着法子把人捕到手。
師妹留戀人間世,他就吞掉人間世。師妹跑到丹霞峽,他就進攻丹霞峽。無論是羨瑤台、绛阙,全數盡在掌握,師妹就不能再走。
他想到這,凄婉的神情拌進難言的苦澀,“師妹,我隻有你,你卻不能隻有我一個,好不公平。”
世事哪有事事公平的。解裁春被他一副深閨怨夫的指摘,嚷得頭疼。
她是個一點就透的聰明人,心知不管她做出怎樣的決意,都不可能讓他收手。“你尋訪古籍,收編殘卷,打的就是仿造前人的主意,未免太沒出息。”
上一個企圖利用紙人攻打人間世的人,在正式稱帝前就灰飛煙滅。援助越王的國師一下牢獄,經她手陡然崛起的王國,土崩瓦解。
祈夜良有什麼底氣笃定自己改良的紙人,能夠冒天下之大不韪,将每一樁不平事捋得遂心如意。
“我不是功敗垂成的越王,你也不是性格懦弱的唐紀之。”江山與美人,在他這從不構成二擇一的選項,更别提擺放在天平兩端,碼上砝碼抉擇。
師妹是無價的,從前是,現在是,以後也是。
給他天下共主之位,他都不會換取。
他的所作所為,隻是為了進一步留住師妹,将人摟在懷中,長相厮守。
心之所念,構成畫軸世界的基石。祈夜良一步一腳印,踩出了鋪地紅氈。
喧雜的鑼鼓聲敲敲打打,開道的儀仗隊伍吹得風生水起。
祈夜良撥開喜轎門簾,觀望着裡邊端端正正坐着的師妹。
人穿戴好他縫制着的嫁衣,披羅戴翠,端莊雅觀,符合他腦海中的全部想望。
他親近的師妹、他選中的親屬、他命理的愛妻。
縱然知曉足下僅是一方天地,根據個人妄想編織出的假象,亦伸展開編織的羅網,捕獲着貿然闖入的人自投羅網。
他雙手搭在解裁春兩側,用個人出挑的身型,完整地包裹住新娘子。
緻力于将解裁春身軀,藏在他投射出的陰影之下,叫其他人半分窺看不得。
誰要看,就挖了誰的眼。誰要碰,就剁掉誰的手。
他無時無刻不期望着宇宙寰宇都熄滅,隻留下他與師妹兩人。
他是依附着師妹生長的金燈藤,沒了她就不能生存。
他從她身上不停地汲取養分,一心期望緊緊地捆住她的手足,要她寸步不可挪移,隻得神情恹恹地,被拘束在他的懷抱裡。
師妹活着,他活着。師妹死了,他殉情。
二人同氣連枝,并結連理。
奈何師妹有他、沒他,一個樣。腳踏實地的花梨木,腳心深入地表,頭冠向上直取碧空,不曾留戀隻能依傍着她存活的絞殺植物。
他卻隻得通過加倍纏繞,深刻地汲取,反複地驗證自身存在的價值。
凡是講究先來後到,要尊重前輩。他對解裁春的照顧,細緻入微,反觀那兩個隻知橫沖直撞的愣頭青,算什麼東西,也敢晃着皮相,恬不知恥地在師妹眼前現。
不怕污了她的眼。
兩個不入流的劍修、空負武力的傻大個、沒頭腦的莽夫。能有他給師妹的多,能與他跟師妹關聯密切?
“他們有什麼好相與的,值得你為了他們放棄與我的婚約。”
想到畫軸裡其他兩個與師妹一同被困的男性,祈夜良面色陰沉,口頭不由帶出幾分拈酸吃醋。若非他真人未至,造成的影響有限,看他不活剝了兩個男寵的皮。
胸口翻騰的怒焰如高溫熔漿,火辣辣烤灼着他的心髒,而師妹隻想在上面撒孜然。
師妹年紀小,經不起誘惑,實屬正常。都是外邊的莺莺燕燕惹的禍,打人眼。
師妹是沒有錯的,要錯也是那些不安分的賤皮子們的錯。是他們不對,賣弄着色相就往師妹眼前怼。
大約琢磨出畫軸運作規律的解裁春,用手扯了扯死活摘不下蓋頭。明白這服飾是受了祈夜良思維引導,計入了畫軸的邏輯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