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三天,宋晏幾過得是精彩紛呈。見識過荒茫大漠、汪洋大海、青青綠洲。降落地點有滾燙的熔漿,張開巨口的妖獸,生長着蠓蟲毒草的秘境。
就算是現在沒有被好心人搭一把手,而是直接從天而降,孤零零摔出來,無人幫襯,宋晏幾也不得不稱贊一句,這次跟他結夥搭檔的兩人,确實是真有水平。
男的琴棋書畫,樣樣具備。
整體戴着個醜不吧唧的面具,看一回,被吓一回。殺敵技巧也是附庸風雅,運用些彈奏、對弈、寫書作畫等手法,看得人牙酸嘴裂。可實際操作起來,一整個殺神附體,兇殘得讓在旁觀看的人都以為要命絕于此。
這大概就是所謂的反差。
還不如不反呢。
至于那位姑娘,質樸的裝扮掩不下曠世風華,跟古畫裡摳出來的人似的,那韻味,怎叫一個潤字可解。
要他說,這姑娘比随同的青年還邪門。甭管怎樣險惡的環境,隻要她精巧的耳墜輕輕一拉,再命懸一線的環節都能死裡逃生。
有次他被吞到蛟龍肚子裡,以為此命當絕。兩股戰戰,雙目緊閉,合上眼,就準備等死了。
誰知,居然還有再睜眼之時。
把他從蛟龍肚子裡面解救出來的姑娘,半邊臉頰上還沾着殷紅的鮮血。白如雪的肌膚,透着細芽狀的青筋,美貌而冷漠,叫熾熱的血液一潑,倒中和了其拒人于千裡之外的氣質。
解姑娘拎着他後衣領,在硌腿的淺灘上拖行。随手一丢,他扭着脖子,歪倒在散發着魚腥味的黑礁石前。
她則返程回去,依法炮制地救出在最後關頭還在護着她,被一并吞進蛟龍肚子的閑夢落。
兩人都刨出來了,就冷靜地使用匕首剝皮剔骨,拔鱗片,抽龍筋。看得備受蛟龍折磨的宋晏幾,不由生出幾分刺骨的冷寒。仿佛是在扯他的皮。
一問,得到了要丢給能工巧匠制作貼身護甲,還有做綁頭發的發繩等說法。
就為了這些東西……宋晏幾抖得更厲害了。
這般兇殘的人物,他一遇,還遇到了倆。還是他熱情接待的,太可怕了。
還沒思考自己上了賊船的解裁春、閑夢落,就被雇傭的人倒打一耙。
認為自己不幸上了賊船的宋晏幾,害怕歸害怕,卻不得不承認這幾天的經曆怪刺激的,總體而言有驚無險。
比他想象的好太多。處處是驚喜。
雖然大部分情況下是驚驚驚驚驚喜驚驚驚驚驚。
在三軍頂頭摔下來的宋晏幾,像是一隻不幸路過,被亂矢射中的烏鴉。
沒等三軍反應,天上又掉下來一人。是在傳送中和解裁春失散的閑夢落。
閑夢落不比那些口頭喊着心肝寶貝,實戰上把本命劍往腳底下踩的劍修,掏出判官筆,也不舍得把比身家性命還要看重的寶貝,踩在腳下。
瑤琴,照舊被抱在解裁春懷裡,是在無形中警惕着他。
笑話,要對她下手,他都不需要瑤琴。
烏鹭棋,他不舍得。
挑挑揀揀,沒一樣能拿出來安穩落地的閑夢落,閉上雙眼。他雙手交叉,規矩地擺放在肚臍上方,做出安穩入棺的形象,繼宋晏幾之後平順着地。
被壓在正下方的宋晏幾,有氣進,沒氣出,怪叫一聲,正式陷入昏迷。
忽而烏雲密布的天空,撕開一道裂縫。那裂縫越開越大,從中透出些微亮光。一人騰雲駕霧,騎着仙鶴顯形,引得陸地上的衆人皆擡頭仰望。
“是仙人啊?!是仙人啊,仙人動怒啦!請饒恕我們啊!”
有人帶頭,跟風的人紛紛跪了下來。
軍心大亂,為首的楚國将領,一甩披風,“亡成必楚,側面驗證了我大楚進軍,是由上蒼應允。有仙人助陣,必助我大楚,拿下腐朽不堪的成國,一統山河!”
守城的一方則奔走相告,“仙人來幫助我們了,太好了,我們的城不會破,國不會滅了!我們有救了!”
哪怕以他們的視力,未能窺見來者全貌。身份、相貌、性情皆不能确定,甚至對方還沒開口說上一句話,旁觀的群衆就自顧自将人拉進自己的陣營。
從固有的理念出發,擅自給來者的立場下定論。
每個人基于自身眼界,作出當下認為準确無誤的判斷,而質疑者少。所謂不可撼動的命理,就此定下悲厄的基調。
“那個鶴瞧着,有點奇怪……不像是活着,而像是……”用紙折疊出來的東西?登高望遠的斥候,小聲嘟囔。
旁邊的人立即疾言厲色,狠踹一腳,直中當場唱反調的斥候胸膛。“你算什麼玩意兒,竟然也敢質疑起仙人!仙人眼光六路,耳聽八方,得罪了仙人,你我擔當得起嗎?”
衆人的議論甚嚣塵上,争議中心的解裁春,乘着紙鶴,思量宋晏幾又把他們傳送到哪裡去了。
早知道沒成型的陣修這樣不着調,她自己老實找個镖局幫忙運送,都比三日之内頻繁開陣傳送來得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