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的費清明,确乎不是當前的脾性。說打人就打人,毫不心慈手軟。碰面了就裁斷,斷罪了就上手。向來直來直往,無太多陰陽怪氣。
雖然他的師父濮陽韫玉不這麼認為就是。
“我明白。”
跟過鶴頂洪老前輩治療的賽北金,對屍毒的後遺症了然于胸。她徑直掠過地面躺着的屍體,往外走去,“受屍毒侵蝕的人,或早或晚,都會性情大變。”
“能從他手裡撿一條命都屬慶幸。這已經算是中毒的患者裡較為理智的了。”
“性侵大便?”真叙詩大驚失色,“不要吧,太重口味了。”和這樣的人同在一個宗門,簡直顔面盡失。
很少會被噎住的賽北金,挑開簾帳出門。
溫孤懷璧拍拍真叙詩的肩,“去幹活吧。”手忙起來,嘴巴就不閑了。
西楚百萬雄兵壓境,目标直抵成國皇都。不管後世史官怎樣粉飾太平,用平淡淺薄的筆畫修飾文辭,該有的犧牲流血,一滴不少。
要蒼生倒懸,生民如煎。西楚将帥揮軍南下,軍隊所過之處,人不聊生,析骨而炊。
不到三月,陳師成國國都,護城河外。
連續兩日叫陣,昔日不可一世的王國,竟湊不出一名有骨氣的将領出來應戰。
一牆之内,成國百姓抖抖瑟瑟,汗洽股栗。
宮廷裡的皇權貴胄,舍不開榮華富貴,照舊紙醉金迷。無路可去的宮妃,自缢而亡。逃跑的太監、婢女,大肆搜羅搶來的金銀珠寶。心思活泛的侍從、女官,收拾好細軟。
走到窮途末路的成國,十三個月内,連換二十六位君主。
經常上一任君王還沒來得及混個臉熟,就被風聲鶴唳的危機形勢,吓得屁股尿流地滾下來,被動退位讓賢。稍晚一步,就被虎視眈眈的異姓王斬殺,陳屍龍椅。
被新一任君主墊在屁股底下,用新鮮熱乎的屍體把皇位拱手相讓。
早前皇位是人人争搶的香饽饽,在大軍壓境的當下,就成了人人巴不得甩手的燙手芋頭。
在一片混亂中,被挾持着上位,給人當做靶子射的倒黴蛋,現今畏畏縮縮地坐在龍椅上的君主,是個剛滿十七歲的少年,蒼舒承德。
往前倒退十幾年,蒼舒承德也曾雄心壯志,要憑借一人之力,改變成國上下的燈紅酒綠。
而今不到既冠之年,正式接手了帝位,卻并沒他想象中輕松自在。
前有狼,後有虎。外有勁敵,内有大亂。面臨多方面夾擊,都城無序混亂,國土即将滅亡。
前任殘留下的腦髓,沿着就任者面頰滑落。
符合一國之主的旒冠,還沒戴得端正。非是量身定做,而是将就着,從剛咽氣的屍身上拔出來,就強行扣在他頭頂的緣故,實際上尺寸并不匹配。
歪歪斜斜的,強硬地套在他的腦袋上,遮蔽原本清晰的視野。
髒亂的冕冠還依附着上一任君王被一箭射穿腦殼後,遺留下來的箭孔。人體殘骸的黃白之物,滲透其中。
随侍的奴才在國破家亡的極度恐懼下,渾身冒汗。一粒粒鹹澀的汗珠,滴進眼珠,手指直打哆嗦,死活擦不幹淨帽卷沾染到的污穢物。
“亂臣賊子,都是亂臣賊子!”把忠君刻進骨頭的肱股之臣,舍棄一家老小,用不計其數的死士屍體,鋪陳出少年天子逃跑的道路。
縱使家裡上下四百口人,正六神無主,等着他拿主意,可區區家眷奴仆們的性命,哪能越得過自古傳承的皇室血脈!
忠君愛國的們的死士更不用說,從被雇傭的伊始,就注定要自我獻祭的使命。
誓死忠貞的老臣,無怨無悔,還不忘安撫效忠的君主,“陛下你不用憂慮,我大成之國乃泱泱大國,自建立之初,坐以龍脈,有真龍庇護。”
“料想那齊夏、西楚、克奴,不過是依靠偏僻山脈的蠻族。不堪教化之物,目不識丁,豈有我成國萬邦來朝的鼎盛!”
“他們興風作亂,也不過是逞一時之能。隻要我們度過湘水,另起爐竈,自有擁護者,一呼百應!”
“嗖——”
一道箭矢穿過了老臣喉嚨,将人釘死在倒塌的旗幟前。
少年天子身心大駭,猛地抽回被老臣鉗制的手臂。天子的寶座他還沒溫熱一會,難道就要為此付出自己還沒怎麼展開的生命?
披着面巾的死士們,一擁而上。即便豢養他們的主人死去了,仍舊忠實地執行其最後的指令。
老臣留下的死士數量再多,焉能比得過兵臨城下的軍隊。
少年天子被一路護送,在追殺中,逃到城牆上。正所謂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成為衆矢之的的蒼舒承德,福氣半點沒享到,苦頭一點都沒少吃。俨然成為一塊行走的唐僧肉,誰都想從他身上分得一杯羹。
他右肩卡進一道流矢,尖利的箭口磨着脆弱的骨骼。就此停下的話,就能徹底解脫嗎?還是會以亡國之君的面貌,面臨無窮的刑罰?
誰能終結這場戰争呢?亦或者永遠不能。
少年天子抄起死士别在腰間的長劍,心道這就是窮途末路。
他将長劍橫于脖上,輕輕一滑,帶出一條紅痕。“承德無能,愧對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
遂欲橫劍自刎。
“啊啊啊啊啊啊……誰能來拉我一把!”
一人從天而降,是短短三天之内,連開了無數個錯誤傳送地點的陣修,宋晏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