惶恐中還夾雜一點興奮,興奮中略帶一點羞恥。
疏不間親,遠不逾近。
迎風而立的娘子,正值芳年華月。眉如青山黛,眼似秋波橫。一雙招子深黑透亮,像剛從溪水裡打撈出來。
怪不得古人常說,要想俏,一身孝。
于有光總算明白,為何有些失心瘋的家夥,會再度造下殺孽,隻為在舉行白事時,再次見到來參加喪儀的賓客。
欠一筆股債,就用屁股還債,挺合理的。
他扭扭捏捏地應承了。
孟尋二度震驚。
“人,是要講理的嘛。”
解裁春笑道:“于兄慘狀,聞者傷心,見者流淚。小女子不才,還是有點人脈。願盡綿薄之力,助兄台早日緝拿罪魁禍首。”
“歎息我們兩位弱女子乘坐的車馬已毀,從這荒無人煙的地段出發,少不了要花費上三年五載……”
孟尋從沒見有人把敲詐勒索,說得這般清麗脫俗。難怪解裁春堅持要在這冤大種蘇醒前,先行把車架損毀,敢情是看上了他的飛劍。
直鈎釣魚,願者上鈎。
主動肉償的主意被撤回,于有光竟然罕見地溢出幾分失落。
他很快振作,站起身,發達的胸大肌拍得乓乓作響。“那算什麼?姑娘有情,我有義!隻要姑娘您能幫我找到那兔崽子,莫說天涯海角,上刀山、下火海,我都載你們一程!”
“倒不至于天涯海角。”解裁春笑臉盈盈。
就是真要上刀山、下火海一回。
三人輾轉到重均城,由解裁春牽頭,進入鳳來樓,包下上等廂房。
酒家老闆下了大功夫,請來遠近聞名的戲班子,在一樓大堂連軸唱了一個月的傩戲。
表演劇目天天不重樣,起到一傳十、十傳百的宣傳效果。每日客似雲來,坐無虛席。
今日演出的曲目是《捉黃鬼》。
與傳統戲劇内容不同,本次戲班出演的戲本是酒家老闆特意找人重頭編制過的。
現今的百姓膩煩老的,讨伐新的,就愛舊瓶裝新酒,圖的就是一個熟悉又新鮮。
席面的菜上齊全,解裁春略嘗了幾口,矜持地用帕子抹嘴。等會還有大動作,吃撐了怕影響運動。
孟尋正常吃吃喝喝,挑挑揀揀。在祈府除了睡不好外,其他待遇全以主母好友座上賓的地位,全部拉到了高配。
辟谷多年的于有光,吃得滿嘴流油,摸着撐到鼓鼓囊囊的肚子,拍了兩下。“要我說,修真的差處就是把飲食戒了。這口腹之欲,可是人間極景。缺少一二,乃人世大不幸。”
“贊同。”
“贊同。”
上菜的小二進進出出,熱絡地給他們一人倒了一杯茯苓飲。解裁春點了編戲的優伶上座,與他們一起觀賞。
“費清明?斬情峰那個費清明?你竟然找了斬情峰那個費清明?”孟尋一拍桌子,餐盤上滾燙的湯汁飛濺到暗紅桌布上,“我看你是腦子秀逗了,提燈籠上廁所——找死!”
“不至于,小郎君浩然正氣,是為魁壘之士。”解裁春為自己和挑選的夥伴辯解。
“菜熱乎着,能不能别盡說茅坑的事?”于有光為自己的胃口和滿桌子美味佳肴發聲。
戴着傩面的優伶,一言不發。
孟尋端起擺放在解裁春面前的茯苓飲就潑,解裁春眼疾手快,用袖子擋住。
她恨恨地移到下一位,端起于有光桌前的茯苓飲,潑向他。反應慢半拍的于有光,被潑了個正着。伸出挂着鎖鍊的舌頭,舔了舔口角邊的飲品,咂咂嘴。
尺頰生香。
回收不到需求的反應,孟尋果斷轉移到第三位,那位力圖降低自己存在感的優伶。
優伶辯白,“我可什麼都沒說。”
孟尋毫不猶豫地潑上去,“就你話多!”
接着甩袖離開廂房。
解裁春囑咐于有光跟上去,送送人家。
她喚來小二,給人墊了一袋子金葉子,耳語了幾句。小二驚疑不定,急速出了廂房,連門都忘了關。
“小的就不耽誤貴人用餐了。”優伶要站起,被解裁春摁着肩膀,壓回鼓凳。
“别急呀。無事不登三寶殿。我既叫了你,自然是有事商談。你沒有推辭,想必清楚我為何找你,不然也不會坐如針氈。”
解裁春圍着優伶打轉,顱頂簪着垂鬟分髾髻,分股結成蠍子辮,擱左肩搭着,落在通體缟素的服飾前,襯得黑更黑,白愈白。
尤其是打制成鈴蘭花樣的耳飾,晶瑩剔透,随着主人的擺動,搖頭晃腦。
映着玲珑耳垂,直讓人想咬一口。
“神州大陸地域廣闊,我哪也不去,就來了重均城。重均城酒樓如雲,偏生進入有戲班子在的鳳來樓。戲班子總數百來人,我偏偏挑中了你。”
“不就是沖你而來的。”
解裁春将優伶身體朝向,轉向上演戲劇的大堂。
紮着銀白發帶的尾辮,落在優伶喉結處,撓得他忍不住吞咽口水。
“好戲開場,怎能不用心觀賞?”
“你說是不是?”
“閑夢落。”